第七章 伽罗 （下）
“轩之，伽罗在梵语里的意思是香木，引申为智慧，箴言。它是一个美好的词汇，并且是中性的，男女都可以用它做名字。西域各国，信佛之人为了增加信仰之力，获得福佑，都喜欢拿‘伽罗’做名号，十个僧人里面，不说有七八个伽罗，两、三个是有的。佛教传入中土之后，尤其是魏晋以来，中土的佛教徒也喜欢拿伽罗做名字。这些年来，我见过的伽罗就不少，并且男女都有。”
元曜有些惊讶，道：“居然是这样的吗？！”
白姬笑着点头，道：“是这样的。轩之可以把‘伽罗’理解为‘来福’‘旺财’，达官显贵们家里，为了图吉利，多半都有仆人叫这个名字。所以，名字叫伽罗，并不代表囚禁武夫人的男子是昙摩师祖。”
元曜点点头。
“那么，白姬，咱们要调查的事情，你有头绪了吗？”
白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元曜迷惑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白姬笑道：“了然于胸。”
元曜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白姬，既然你已经了然于胸，那么咱们还闲坐在这儿干什么呢？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好回缥缈阁呀。”
白姬促狭一笑，道：“我们坐在这儿，是在等轩之点头同意呢。”
元曜懵了，问道：“同意什么？”
白姬笑道：“同意涂脂抹粉，换上女装，去解决这件事情呀。”
“啊？！”
元曜之前心中的不妙预感成真了，他早就该猜到，那套女装不是白姬穿的。而离奴不肯留下，不是为了回缥缈阁看店，是怕留下之后，也被要求涂脂抹粉穿女装。
小书生还想挣扎一下，道：“就不能……不穿女装吗？”
白姬露出为难之色，道：“那这件事情就没法解决了。”
元曜问道：“小生穿女装后，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白姬道：“从之前饿死的女尸，和武夫人的遭遇可以看出，那个叫伽罗的男子在四处寻找他的摩耶。找到了他认为是摩耶的女子，就把她们带回池塘中的小屋，囚禁起来，一起生活。轩之穿着女装，去后山闲逛，说不定就能遇见伽罗。这样，我们就找到伽罗了呀。”
元曜沉默。
白姬以为元曜没有理解，继续解释道：“就像钓鱼一样，轩之就是鱼饵，那伽罗就是鱼。放轩之四处逛，等伽罗咬钩，就能钓到这条鱼了。”
元曜苦着脸道：“白姬，你是女子，你去做鱼饵，不是更合适吗？”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唉！轩之，我知道你不爱穿女装。但是，这件事情，我是不行的。你想想看，你见过谁钓鱼，在鱼饵的位置拴着一条巨大的鲸鱼？这能钓上鱼吗？我的妖力太强大了，遮掩不住，你把我拴在鱼饵的位置，妖魔鬼怪远远看见就吓跑了，什么也钓不上来。我也没个丫鬟婢女，离奴也不在，就只能依靠你了。”
元曜被白姬说服，也就同意了。
“白姬，现在小生就换上女装，去后山四处游走吗？”
白姬笑道：“不急。还得等昙摩师祖的回答。武夫人那边，我答应义务帮忙，什么都得不到。昙摩师祖这边，我好歹得把转经轮弄到手，才不算白忙活一场。一切就看昙摩师祖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处理。粗暴的方式，那事情解决起来会很快。温柔一些的方式，那需要花费的时间会更多一些。”
元曜便不说话了。
白姬、元曜又继续游逛，欣赏寺里风光，玩乐了一下午。
晚饭时候，小僧人送来了两份简单的晚餐，每人两个馒头、一盘青菜、一碗稀粥。
饮食粗粝，元曜没有胃口。
白姬依旧劝元曜多吃一些，并且把自己的馒头分给了元曜一个，极力让他吃完。
元曜只能勉强自己吃完了。
白姬、元曜吃完了晚饭。
白姬似乎想到了什么，说担心晚上饥饿，找小僧人另外要了十个馒头，让他用油纸包好，送到禅房来。
小僧人心中疑惑，觉得这两个客人晚上再饿，也吃不下十个馒头。但是，方丈让他待客周全，不能失了礼数，他也就依照白姬说的，送来了一包馒头。
白姬把这包馒头放在木案上。
月上柳梢时，白姬点燃油灯，让元曜换上女装，并替他梳了一个双鬟髻，戴上金银钗环。又给元曜涂脂抹粉，画了一个精致的仕女妆容。
元曜忐忑不安。
“白姬，小生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女子呀。”
白姬打量着元曜，道：“唔，确实不像美人。不过，不能要求太多，只要能糊弄过去，就行了。”
元曜担心地道：“白姬，小生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白姬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人，递给元曜。
“轩之，你放心吧。你拿着这个纸人，就跟我在你身边一样。一旦有危险，我会出现的。”
元曜相信了白姬，放下了心。
多宝阁边，转经轮的位置，浮现了一个僧人的身影。
正是昙摩伽罗。
白姬笑道：“尊者，您来了。”
昙摩伽罗抬起头来，神色怅然。
白姬笑道：“您考虑好了吗？”
昙摩伽罗道：“考虑好了。吾把转经轮送给你，等法云寺在时光中消亡，不复存在。你就可以取走转经轮了。”
白姬笑道：“那，我该为您做些什么呢？”
昙摩伽罗道：“阿弥陀佛！唤醒他。”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恐怕不好办。按照武夫人的描述，‘他’并非人类，也无独立的意识，而只是一股执念。没有人能够唤醒执念。因为执念若能唤醒，就不叫执念了。”
昙摩伽罗道：“转经轮可以唤醒他。毕竟，他跟吾一样，是凭借转经轮的神木之力，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白姬问道：“具体怎么做呢？”
昙摩伽罗道：“在他的面前摇动转经轮，念诵六字真言咒（1）。这一定会有效果的。”
白姬笑道：“轩之，你听清楚了吗？”
元曜一愣，道：“听清楚了。但是，这关小生什么事？”
白姬笑道：“当然关轩之的事情。因为，接下来，一切需要轩之去做呀。”
元曜顿时明白了。他做鱼饵，带着转经轮去见伽罗，如果顺利见到道话，就在伽罗面前摇动转经轮，并念诵六字真言咒。
元曜答道：“明白了。”
“唵嘛呢叭咪吽——”
昙摩伽罗将六字真言咒一再重复给元曜，让他背熟了。
于是，元曜就准备出发了。
元曜心中忐忑，他随身携带着纸人，衣袖里放着转经轮。
“白姬，小生心中害怕，如果有危险，你可要及时出现呀。”
元曜哀求道。
白姬柔声细语，安慰元曜道：“轩之，你就放心吧。纸人在你身边，就跟我在你身边一样。”
白姬把木案上的那包馒头递给元曜，道：“把这包馒头也拿上。”
“啊？小生要去很久，还会挨饿吗？”
元曜惊疑。
白姬笑道：“不会去太久的。顺利的话，一天就解决了。不顺利的话，最多三五天，带上馒头，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元曜带上馒头，向白姬、昙摩伽罗告辞之后，就独自去后山了。
白姬目送元曜离开。
昙摩伽罗忍不住道：“阿弥陀佛！知道的，他是去后山闲步，没离开法云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景是丈夫远行，妻子殷殷相送，还不忘给他带馒头当干粮。”
白姬扑哧一声笑了，道：“昙摩祖师说笑了。轩之此去，可比远行凶险多了。因为万一轩之不幸被带进了小屋，我也不知道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破开执念的结界，进入幻境，救回轩之。带馒头是有用的，运气不好的话，轩之此去，是真会饿死的哟！”
元曜离开之后，白姬、昙摩伽罗便坐下继续清谈佛理，讲经释法。
注释：（1）六字真言咒：即佛教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梵文：Oṃ Maṇi Padme Hūṃ），是观世音菩萨的心咒，源自梵文，代表观世音菩萨的微妙本心，持诵可净化业障、超脱六道轮回，并获世间与出世间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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