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妖
幽都里没有阳光，暗无天日，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元曜和衣而卧，闭目休息。他本来只打算浅睡一小会儿，养好精神就行，谁知这一闭眼，竟然深眠了过去。
可能是白姬老是提起这不动宅的主人，元曜听入耳中，无意识地就上心了。睡梦之中，他懵懵懂懂地，一直在这宅子里转悠，好像是要去找主人。
目之所见，是迷蒙的白雾，和一堆形态古怪的石头。这些石头有的像动物，有的像人，有的一半像动物，一半像人。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姿态矗立在轻纱般的白雾之中，仔细看去，像是面目的地方，竟然还有各种表情。它们的表情有的惊恐，有的迷茫，有的诧异，有的狂笑，有的愤怒，有的悲伤，有的快乐，各不相同。
元曜心中迷惑。
一些矮小的红衣童子们一边说笑，一边蹦蹦跳跳地经过元曜的身边。
元曜见了，开口问道：“请问，你们的主人在哪里？小生想去拜访他。”
红衣童子们一起指了一个方向，嘻嘻哈哈地道：“在那边呢！”
“嘻嘻嘻，主人在那边！”
“哈哈哈，主人在石头上面！”
“不对！主人在石头下面！”
“嘿嘿，主人在石头后面！”
“你们都错了！主人在石头里面！”
“……”
红衣童子们一边争论，一边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元曜朝着童子们所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过去，形态各异的石头更多了，白雾也更加厚重了，如同层层叠叠的浓烟，十米开外的东西都很难看清了。
突然，元曜听见前面的浓雾之中有人在说话。
元曜急忙驻足，侧耳听去。
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它的声音十分中性化，很难听出是男是女。
“又来了三个！不，四个！好久没住这么多客人了，真是令人愉快呀！”
“新来的三人组看起来有些特别，好像没有什么欲望，也没有什么纠纷，他们的灵魂没有裂痕，恐怕不是做不动之像的材料呢！”
“那不是得白养着他们了？！”
“赶他们走吧！总觉得他们三个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留着恐怕是祸害。”
“还是先观察一番吧。毕竟，能偶遇不动之宅的生灵很少，难得有客人来。”
“那单独的一个也是一个麻烦。算了，不关我的事，她自己能解决。”
“先别管新来的这些了。最先住进来的四个材料已经成熟了，其中有一个的灵魂已经被欲望浸透了，可以动手塑形了。”
“那就动手吧。”
元曜心中好奇，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想要探一个究竟，看看说话的人是谁。于是，他便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说来也奇怪，说话的人好像没有察觉元曜的靠近，仍旧在自言自语，滔滔不绝。
“嗔院的四个江洋大盗又怎么办呢？他们一开始就充满了罪恶的欲望，虽然才住了几天，也已经成熟了。”
“一起做了吧。”
“太仓促了！忙不过来，稍微等一等吧。”
“那就露一些金银财宝给他们看，勾起他们心中更多的贪婪与邪恶，让材料的质地更丰润柔滑一些。”
“就这么办！”
元曜耳边的声音十分响亮清晰了。
从声音的方位与大小判断，说话者离他不会超过五米。
元曜循着声音，转身望去，只见浓雾里，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那块石头有磨盘大小，表面凹凸不平，形状也不规则，像是椭圆形，又像是方形。
自言自语的声音就是从石头中传来的。
这石头从外形上看，并没什么特别，就跟山中所能见到的石头别无二致。
特殊之处，大概就是别的山石没有成精，而这块石头成精了吧？
元曜望着石妖，在心中道。
这宅子的主人莫不是这个石妖？！它神神叨叨地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出声跟它打一个招呼，以尽客人问候主人的礼节？
元曜心念电转，正在思考。
就在这时，元曜又看见了一个东西。
石妖的后方，白雾之中，静静地飘浮着一颗巨大的白色龙头。
龙头张牙咧齿，须鬣戟张，它无声无息地漂浮着，用金色的眼眸冷冰冰地盯着那块石头。
石妖浑然不觉前面有人，身后有龙，还在自言自语。
“思来想去，总觉得新来的三人组是麻烦，还是找一个借口，把他们撵走吧。”
“就这么办！”
看见白龙的瞬间，元曜震惊了一下。
“嘘——”
白龙看见元曜，金眸弯成了月牙，它伸出爪子，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一刹那间，元曜打了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元曜睁开眼睛，只见一张脸庞贴近了自己的脸。
两人鼻尖相对，那张脸十分美丽，皮肤雪白细腻，嘴唇如同红莲，眼眸明亮胜星辰，睫毛浓黑如羽扇。
这不是白姬吗？！
元曜心中一惊，急忙起身。
“砰——”
白姬、元曜的头顿时撞在了一起。
元曜被撞得眼冒金星，额头生疼。
“好痛！白姬，你在干什么？好端端的，凑那么近，吓死小生了！”
白姬铜头铁脑，似乎没有被撞痛。
白姬坐在床边，晃动了一下被撞的头，笑道：“我叫了轩之好几声，你都没醒。我就凑近看一看，看你是不是不会再醒了。”
元曜伸手，揉着额头，道：“小生只是太累了，睡得深沉了一些而已。”
白姬笑道：“那就好。”
元曜望了一眼窗外，幽都没有阳光，外面仍旧是黄昏一样的天色。
元曜问道：“白姬，现在是什么时辰？”
白姬笑道：“按地面上算，现在是早上。在这地下，就不必管时辰了。肚子饿了就吃饭，困乏了就睡觉。”
“咕咕咕——”
听白姬这么一说，元曜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他感觉有些饿了。
白姬笑道：“我和离奴也饿了。离奴已经让童仆送来了饭菜，我是来叫轩之起床吃饭的。小童们送来的热水与毛巾放在庭院里，轩之先去梳洗吧。我们在离奴的房间里吃饭。”
说完，白姬就离开了。
元曜起床，来到庭院，果然看见了一张半人高的石桌上放着一盆热水，一个木托盘。木托盘里放着毛巾、皂石之类的洗漱用品。
元曜洗漱完毕之后，就去了离奴的房间。
房间里，白姬、离奴正跪坐在一张梨花木案前，他俩一边闲聊，一边吃着精致可口的饭菜。
元曜和白姬、离奴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也跪坐下来。
元曜盛了一碗温热的粳米粥，又拿了一个馒头，开始吃饭。
离奴是厨子，对饭菜的要求有些高，他一边品尝，一边挑剔。
“粳米粥的水放多了，熬得太稀了，粳米也是陈货，不香。小菜太咸了，馒头太硬了。”
白姬笑道：“离奴，出门在外，不要太过于挑剔。有的吃，已经很不错了。”
“主人说得也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离奴更好的厨子了。出门在外，只能将就着吃了。”
离奴道。
元曜想起了刚才的梦境，忍不住想要告诉白姬。
“白姬，小生刚才梦见了奇怪的事情。在梦里，小生想去拜访这座宅子的主人，七绕八拐地在白雾之中四处乱走，却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还仿佛看见你化身成龙，漂浮在一块会说话的石头后面。那块石头是一个石妖，它好像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不过，那石妖喜欢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话，反正小生听不懂。”
白姬笑道：“轩之，真巧，我也在梦里看见你了。”
“啊？白姬，难道咱俩做了相同的梦吗？”
元曜诧异地道。
白姬笑而不语。
离奴撇嘴，道：“嘁！书呆子，你就只看见了主人，却没看见爷也在地上蹲着吗？”
“啊？离奴老弟，你也在梦里吗？！”
白姬笑道：“离奴，黑猫蹲在白雾里，又有那么大一块石头杵在地上，轩之的眼神又不好，确实很难看见你。”
离奴道：“早知道，爷就不潜伏了。爷化作九尾猫妖，吓死那块古怪的石头妖！”
白姬笑道：“这宅子十分有趣，那石妖也蛮有意思，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咱们还是再观察一番，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说话之间，那锅盖头童子来了。
锅盖头童子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三人，笑着打过招呼之后，恭敬地道：“三位客人，吃完之后，你们今天是不是要离开了？”
元曜不由得一愣。
白姬笑道：“不，我们还不想走。我们还想再借住几天。”
锅盖头童子神色为难，他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勉强挤出一丝假笑，道：“不瞒三位客人，这痴院已经很久没有休憩，屋顶的瓦片有些腐旧了。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屋顶漏水，不适合客人居住。”
元曜明白了，这是主人要撵客了。他不由得回想起了梦中的场景，那石妖说他们三人是麻烦，要找一个借口，把三人撵走。
离奴撇嘴，道：“屋顶漏水？你也太不会找借口了！这幽都在地底下，还能下雨不成？”
锅盖头童子据理力争，道：“幽都里虽然没有天空，不会自然下雨，但是有些自带雨水的非人偶尔会经过，引发不自然的降雨。为了避免淋雨，你们还是离开吧。”
白姬笑道：“我们还是要留下的。我们可以不住痴院，那贪院之中房间颇多，并且住着我们的朋友。我们可以搬过去，和他们挤一挤。”
离奴把素瓷碗一放，也道：“哎呀！你们这饭菜做得不干净，爷吃了之后，肚子突然好痛。这一时半会儿，想走都走不动。哎哟哟，肚子真疼！爷动不了了！”
锅盖头童子一看，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本来就智力有限，不太聪明，遇到这种事情，只能去找主人。
“那小的去汇报给主人，看主人怎么说。”
说完，锅盖头童子就行了一礼，退下了。
元曜有些不好意思，道：“白姬，主人不肯留我们，我们死皮赖脸地硬住，好像有些失礼。”
白姬笑道：“来都来了，住也住了，失礼也得继续住下去。”
不多时，锅盖头小童又来了。他行了一礼，说道：“主人说了，你们既然执意要住，那就住吧。将来别后悔就行！最近也没有雨，不用搬去贪院了，就住这痴院吧。”
白姬笑了，道谢之后，趁机又说要前去拜访，面谢主人的盛情。
锅盖头小童再一次客气地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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