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连襟

吃完早饭之后，白姬三人闲来无事，就在宅子里四处逛看。

鬼市幽都在地下，不见天日，没有阳光。幽都与邙山相邻，所以有一股地气灵脉延展，这股灵脉以幽都为主脉，又四面八方地发散开去。这情形如同树叶上的茎纹脉络一样，以主脉为根基，不规则地四处延展。

灵脉是不知名的生命与灵魂汇聚的存在，它漂浮在天空中，没有固定形体，却自带幽幽光芒，照亮了黑暗。

所以，幽都也并不是黑暗世界，而一直是一种黄昏的状态。

幽都的光线本就诡异，这所宅子也十分诡异，莹光浸透了墙壁和椽柱的每一道细微裂痕。那些环环相套的院落，那些院落里的月亮门，照壁、石凳、石桌、假山、石雕猛一看去，都仿佛是鬼影一般，它们张牙舞爪，斑驳陆离，仿佛张开了天罗地网。

“白姬，你不觉得这宅子有些诡异吗？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心慌。”

一路游逛参观下来，元曜颤声道。

白姬道：“还行吧。这宅子是石妖所化，肯定和寻常人家的普通宅院不一样，它有自己的风格，带着主人的气质。这让我想起了缥缈阁。很久以前，缥缈阁还在鬼市的时候，也是这种阴森的风格。后来，搬去了人市，我觉得缥缈阁不合适太阴森，会吓跑客人，就改了。”

离奴笑道：“主人，离奴也不喜欢当年鬼市的缥缈阁，现在的缥缈阁感觉才像是人住的，明媚整洁，又舒适温馨。主人，咱们以前的品味可真不太行，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在那么阴森恐怖的缥缈阁里住下的。”

白姬笑道：“离奴，人与非人，都是会改变的。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喜好不一样，风格也就不一样了。如今的缥缈阁，也并不尽善尽美，感觉后院还可以打理一番，把那些随意疯长的杂草处理了，再种一些稀有的花花草草，弄成一个繁花似锦的美丽花园。轩之，你愿不愿意接下这个活儿呢？”

元曜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要，不要。白姬，拔草养花，打理花园，那可是很费时间的。小生一天忙的跟陀螺似的，要扫地擦灰，洗衣晾衣，记账清货，有时候还得出门送货。更有时候，还得替离奴老弟干活儿，出门买菜买鱼。小生一天要干的杂活儿那么多，哪里有时间和精力浇花剪枝，驱虫施肥？你想要一个花园，不如花银子雇一个园丁吧。”

一听要花银子，白姬便不肯了，笑道：“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现在也挺好。缥缈阁的后院也不是没花，有七宝莲池，还有墙壁上爬的一些野蔷薇呢。”

说到墙壁，白姬下意识地朝墙壁的方向望去，突然就看见鬼王一个错身，飞檐走壁地翻过去了。

白姬笑道：“有意思！我得跟过去看一眼。轩之，离奴，你们先逛，一会儿我来找你们！”

说完，白姬便一阵白旋风似地卷走了。

看见白姬走了，离奴也心中好奇，他也交代了一句：“书呆子，爷跟过去瞅瞅。你自己随便逛，一会儿爷回来找你。”

说完，离奴也一阵黑旋风似地卷走了。

黑白旋风卷走之后，元曜留在原地，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思考片刻，元曜只好自己随便闲逛了。

逛了一会儿，独自一人，无人说话，也很无聊，元曜就想着不如去贪院找青冥，找到他之后，规劝他一番，晓之以圣贤之道，让他不要再去做勾搭夫人这种错事。

念及至此，元曜辨识了方向，就往贪院走。

元曜闲逛的地方是宅院的后花园。

当然，这座宅子没有花草树木，后花园里只有亭台楼阁，和一座迷宫似的假山。要去贪院，从假山里横穿而过，会缩短一些路程，节省一些时间。

元曜便进入假山，打算穿行而过。

元曜正在假山中绕行，突然就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声音。

衣服摩擦的窸窣声，环佩相交的叮咚声，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一些暧昧不清的响动。

元曜心中好奇，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块石头后，探身望去。

原来，是两个男子正在一块可以当作床榻的石板上交媾。他们半裸身体，互相拥抱，贴颈环臂，意乱情迷。

元曜大吃一惊，他定睛一看，这俩男子却是那对住在嗔院的连襟。元曜还依稀记得听锅盖头小童说过，姐夫名叫陆东风，妹夫不知道姓什么，名唤阿梁。

陆东风和阿梁沉迷于疯狂的肉体欢乐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元曜看见他们了。

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让元曜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到剧烈冲击。小书生只觉得眼睛快瞎了，天也快塌了。他怔怔地定在原地，不敢挪步，怕惊动了那对交欢的鸳鸯。

元曜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乱如麻絮，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时，肩膀边一阵轻风拂过。

元曜转头一看，原来是一条小白龙。

脚边也有什么东西蹭过。

元曜低头一看，是一只小黑猫。

白姬和离奴回来了。

白姬也看见了那对连襟，她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哟，这还真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呢！”

白姬小声地笑道。

离奴伸爪，揉了揉眼睛，小声地道：“主人，上次在太平公主府，看见那极乐宴，是生姜汁溅入眼，辣得眼睛疼。这次，离奴觉得是针在扎眼睛，眼睛已经快瞎了。”

元曜小声地道：“那就别看了！咱们走吧！”

离奴一边揉眼睛，一边道：“真是晦气！看见这恶心的事情！”

白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笑道：“还挺好看的！轩之，再看一小会儿嘛！”

元曜有些生气，吼道：“白姬，不许再看了！非礼勿视，才是君子之道。”

元曜的声音很大，那对连襟顿时被惊动了。

小白龙，小黑猫对视一眼，一个飘走了，一个跑走了。

陆东风和阿梁转过身时，看见的就只有元曜一个人。

元曜尴尬得无地自容，手足无措。

阿梁有些惊慌，问陆东风道：“东风，被他撞见了，该怎么办？要不要……”

阿梁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陆东风沉吟一下，摇了摇头，他伸手拿过石头上的衣服，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钱袋。

陆东风打开钱袋，拿出了里面最大的一锭黄金，走到了呆若木鸡的元曜面前，硬塞进了他的手里。

陆东风客气地笑道：“书生，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别告诉任何人。快走吧。”

元曜闻言，急忙跑了。

望着元曜跑远的背影，阿梁道：“就让他这么走了？”

陆东风道：“这书生看着不像是乱说话的人。萍水相逢，很快离别，从此各不相干，用金子打发算了。咱们也不缺这一块金子。再说，今天总算是打探到金库在哪儿，咱们也快要办事了，现在把他杀了，不是节外生枝，多生事端吗？”

阿梁在心中一合计，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他想起了今天探到的金库，笑道：“我粗粗看了一下，那金银珠宝还不少！我们今晚就行动？干完这票，咱们又能逍遥一阵子了。”

陆东风道：“先别急，先回去和她俩商量一下吧。桃娘深谋远虑，思维缜密，听听她的看法，有好处。”

阿梁点头，道：“行。就这么办。”

陆东风一把抱过阿梁，笑道：“干这一票之前，先找点乐子。现在没人打扰了，我们继续。”

说完，两人又滚在了一起。

红尘万丈，欲火焚身，粗重的喘气声响起，两具赤裸的身体交颈叠臂，不堪入目。

元曜跑出了假山，才发现白姬、离奴在外面等他。

白姬笑眯眯地道：“轩之居然没挨打呢！”

离奴看见了元曜手里的黄金，道：“哎！书呆子，你手里的黄金哪里来的？”

元曜如实说了。

白姬、离奴听了，转身就要回去。

白姬扼腕叹息，道：“早知道有黄金拿，就不躲了。”

离奴也道：“书呆子手上那块黄金，至少有十两。爷也看见了，眼睛也被伤害了，爷得回去找那两人要黄金。”

元曜一听，急忙阻止。

“快别去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小心撞上了，是没有办法，只能忍耐。白姬，离奴老弟，你们怎么还主动去找这是非呢？”

白姬、离奴异口同声地道。

“因为有黄金可拿！”

“爷也想要黄金！”

元曜只好道：“你们去也没用了。事情被撞破，给了小生黄金后，他俩想必已经穿好衣服，从假山另一边走了。”

白姬、离奴只能作罢。

元曜拿着黄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收起来。

白姬不甘心，道：“离奴，你留意一下这两人。打探他俩什么时候再私会，我们就去蹲守，抓一个现行，趁机索要黄金。”

离奴点头，道：“好。主人，为了黄金，离奴就盯着他们了。”

白姬，离奴老弟，你们这叫敲诈勒索。

元曜在心中道。

元曜想起，白姬、离奴之前突然离开，就问道：“白姬，离奴老弟，你们刚才去干什么了？”

白姬笑道：“我看见鬼王在墙头一闪而过，就追过去看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结果，绕了一圈，我没追上，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离奴道：“主人，离奴看见了。鬼王追着那个抱娃的妇人，两人一前一后地跑。那妇人抱着娃娃跑到宅子最里面，一座幽闭的阁楼里，就消失了。鬼王也追过去了，但是离奴没看清他进没进阁楼。主人你绕了一圈回来了，离奴见您没继续追，也就跟着您回来了。”

白姬低头，若有所思。

“奇怪了。离奴，咱们隔得也不远，你能看见的，我怎么看不见？”

离奴道：“主人，那阁楼有不同的方向，屋舍也互相遮挡着，离奴跑的方向和你相反，能看见鬼王和那妇人。你的方向可能恰好被挡住视线了。”

白姬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也许吧。”

离奴道：“那老僵尸追着人家孤儿寡母不放，肯定是他的相好的，和私生子。”

白姬笑道：“也许是吧，谁知道呢！”

元曜对鬼王的隐私没有探究的兴趣，他想起了之前自己的计划，就提议去拜访青冥。

反正也闲来无事，去哪儿都是玩，白姬、离奴没有异议，三人就朝着贪院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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