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落水


人都走了,陆建国盯着房门被紧紧关上,一丝缝隙都没有,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看他这样子,林书言心中一喜,成了。

“陆爷爷,我是想求您,看在我奶跟您也算这么多年情谊份上,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我小时候您对我多好啊,能不能就给我借一笔钱,就一笔上学的钱。”

“砰”陆建国大手一拍,手心震得发红,眼睛也红:“多年情谊,还有脸提。”

“林书言,我要是不借呢?”

“你也知道你小时候我对你多好,你们兄弟俩过年新衣裳、吃穿上学,我哪个没花钱,你现在确定要继续说下去?”

他心疼林月如,那些年,也是连带一块心疼这俩孩子的,可以说相比金宝银宝也差不了多少。

林书言抿了抿嘴,低头:“不借,就只能去跟大队长举报,你们家把福宝当牛鬼蛇神供着,你枕头底下,几件贴身背心里,都缝着兜,日日夜夜装福宝出生时的胎发。”

“你!”

陆建国喉咙一梗,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了,林月如,到这时候了还不忘再吸他一笔血。

就连陆行听到这话都有点愕然,他爸这,是不是太过了?

林书言后退半步,眼神坚定:“陆爷爷,你别逼我,我就想上学,等我将来考了工作,肯定给你还钱好不好。”

“我真的记得你的恩情。”

陆建国脸上却只一片烦躁青黑色,闷闷一下子躺回去,摆摆手:“老三,我鞋垫里藏的50块钱掏出来,拿给他。”

陆行一愣:“爸,真的就这么给他吗?”

“不给真让他出去乱说去啊,让人把福宝拉去研究吗?你这个当爸的没长心吗?”

要是假的就好了,关键这是真的啊,别人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还不知道。

陆建国没好气翻了个身,背对着外头,眼不见为净。

刚气晕过去一趟,他不想再被气死又气活的,这身子骨,着不住。

陆行也绷着脸,低下身去翻爸的老布鞋,从里面抽出满是酸臭的鞋垫子,果不其然,底下塞了皱巴巴一卷钱。

他一把拿起砸了过去:“拿去,滚,别再来了。”

林书言接过,脸色青白,但也没应声,脚更是没动。

他受了这么多屈辱,低声下气这么久,才五十块?

一看他这眼神,陆行也莫名其妙就懂了,皱着眉:“你真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被你奶你妈宠得五谷不分了,庄稼户多少人一年都攒不下50块。”

“真该让大队长把你弄回来上两天地。”

上地上地,又是上地,林书言握紧手里的钱,咬着牙:“那是因为你们从娘胎生下来,眼里就只有种地这条路,其他路你们走不通。”

“但我可以,陆行叔,这钱我会还的,但是工作前学费不够的话,可能还得麻烦你们。”

“你个臭小子,要挟人还得寸进尺了!”

陆行一把丢起他爹的鞋砸过去,但那林书言只手一抬就挡了下来,挺直着背,一步不停往外走。

他眼里,也是坚定不移的光,不论是他妈、还是这些人,所有人,他都会让他们后悔今日的话。

看林书言走了,躲房间里的老大媳妇立马拉着男人跑过来:“哎,爸你咋就躺下了,说啥了啊他。”

“到底啥跟福宝有关的啊,你俩咋这脸色。”

陆行阴着脸,僵直着背坐炕边:“没啥事,大嫂你们早点休息吧,不该问的别问了。”

陆大嫂撇撇嘴,一个个脸难看得死了三天没埋一样,还没啥事,骗鬼呢?

就瞒着她,把她跟老大当外人呢。

正想继续打听,突地,炕上的陆建国肩膀一抽,一把把捶打着被子:“为什么,我都被她骗了这么多年了,到最后还要杀我一道。”

到现在还不明白,从始至终没被那女人放在心里过,从始至终在她眼里都是当傻子,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他声音也难得带着呜咽,悔恨:“我刚想好好过日子,她凭什么,怎么还敢来害我,害我家一次。”

最后这点家底给完,就真的是相当于掏空全部家产送她了,甚至听他那话,这还不会是最后一次。

陆行也叹口气,眉头紧皱,这事,确实不解决就是个老大难,总不能真让那臭小子一次次上门威胁,真把他家当成钱袋子。

屋里愁云惨淡,屋外,角落里,一个小身影也捂着嘴,小身子一抽一抽,白白净净月光洒在她脸蛋上,满是泪花,眼睛都哭得红肿。

为什么,为什么书言哥哥会那么对爷爷爸爸,会拿她威胁他们?

明明书言哥哥以前也对她很好啊。

她哭得难受,一下下打着嗝,嘶哑着声音:“珠珠,珠珠,怎么办。”

“我不想让爷爷难受,不想让爷爷哭,书言哥哥是坏人,他想害福宝。”

“珠珠,福宝好难过,好疼,你什么时候出来陪陪我啊,我好想你啊。”

但她安静了很久很久的珠珠,还是沉默。

哪怕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心脏都一抽一抽得疼,也没有出来说话。

月色下,刚出陆家的林书言也大步走着,边摩挲着兜里的钱票,边琢磨。

五十块不够再重新找寄养家庭,得再去找王琴一趟,再要回来些钱才行。

到时候就能挺一段时间,等奶再想办法,要是实在不够,再来陆家一趟也行。

他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正想得认真,突然,眼前什么一闪,他眼尖看到旁边芦苇荡剧烈一晃,有什么从水里跳起。

难不成是有大鱼?

一想到鱼肉,淡得没味的腹里馋虫就被勾起来,他停下脚,又绕了个弯去扒芦苇荡,想也没想就脱下衣裤,直直跳进了河里。

浅浅一条,红旗大队长大的孩子,没有谁没下过这去摸鱼抓蟹。

鱼在哪呢,他眯着眼,冲有大波浪的地追去,眼看着越来越近,突地,右脚脚腕一痛,像被什么狠狠缠住。

当即他心下不好,脑子快也最为惜命的林书言,犹豫都不犹豫就要往回游,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他的命。

但是,却游不动,像是水草,紧紧黏着他腿,拉着扯住他往下。

“救命!”

林书言立即用胳膊拍水,大声呼喊,还有救,这会不是太晚,肯定有人路过。

果不其然,不远处似乎有谁的手电筒一扫而过,他心下一喜,更加用力喊:“救我,我在——”

“唔唔!”

下水前脱下的裤子,不知何时被河水卷到了这边,一把盖住了他脸,把他往河里压。

刚要来的,还捂着热气的那叠钱,刚好就压在他嘴鼻处,夺走他的呼吸,他的命。

什么都喊不出来,一瞬间,浑身窒息无力,脑仁处也仿佛有一束白光,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年少时被奶奶抱着摇来摇去,笑意盈盈:“书言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们家书言最厉害了,一定要去念书赚大钱,让奶奶享福,过上好日子。”

想起上小学时,被校长爷爷拍着肩膀:“赵书言又是优秀学生,好好努力,将来工农兵推荐肯定能上。”

想起...公社小学后山上,那阴冷少年用身子压到他的刀上,一寸寸,胸口迸出灼热、烫人的鲜血,他洗了很久也没洗净。

想起,布告栏上张六六得意飞扬的脸,想起小时候,弟弟拉着缠着他,一声声喊哥哥的脸。

脑子里一切,都糊成了桨团,一张张或笑或恨的脸闪过,最后定格,是母亲失望怨恨盯他的眼。

“书言,别听你奶奶的话。”

“你长大了,该活得像个男子汉一样,看看正常人怎么过日子的。”

妈,我死了你会哭还是会笑,我怎么就没听你的话呢?

咕咚咕咚,几个泡泡,慢慢又归为平静,只有一条裤子飘荡在水面上,一荡一荡。

这时,岸边芦苇荡也被扒开,有村民用水电筒随便扫了下:“哎,我明明听见啥声了啊。”

旁边人拉他:“这大晚上河里能有啥声,快回去了,别在这神叨叨的了。”

“我明明听见了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走远,芦苇荡,又归为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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