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第二口棺材

第二天一早，一声声鸡叫中，红旗大队醒了过来，上工的，淘菜洗衣的，一个个都忙活起来。

林家，林月如睡得昏昏沉沉，是被一阵拍门声吓醒的。

“谁啊，一大早的！”

本来就病得厉害的林月如脑仁抽着疼，一把掀开半湿半干的发霉气的被，一瘸一拐下炕。

刚下炕，就踩着了块陶瓷碎片，脚底板一道血印子，给她疼的一抽。

一想起昨天就恨得牙抽抽，忍不住骂：“疯婆子，败家娘们，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这一大早，没一件顺心的事。

“到底谁——”

刚来开门，她骂到嘴边的话又停住，浑身发愣，大队长、大队长媳妇，还有一帮村里人，几乎全来了，乌泱泱一堆全围在她家门口。

而且，他们的表情她很熟悉。

她男人死时，她儿子死时，都是这个表情，同情，觉得她可怜，觉得她命苦，想安慰她，劝她好好过。

猛地，林月如赶紧摇头，肯定是一早见血给她晦气得，干啥想那八百年前的事。

但大队长却还是那么看着她，很久很久没这么温和地看着她，最近几次要么发脾气，要么训她。

林月如蹙眉：“不是，这到底啥事啊，你们咋一大早全来我家了？”

黄翠莲叹一口气：“月如婶子，你先扶好。”

虽然她昨儿还被林月如气得牙咬咬，恨不得一块来林家骂一顿，但现在，她也是说不出任何难听话了，甚至，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伸出一只胳膊搀住她：“你慢慢听我说，今早，五叔去河边放牛时，捡到件衣裳。”

“然后，看到河上飘着条裤子，还有堆零零散散的钱票。”

林月如越听越莫名其妙，河上咋飘着裤子跟钱，再说跟她又有啥关系。

但她心口，却好像有什么一跳一跳，慌得六神无主，拼命想抓住什么。

耳边，黄翠莲声音还在：“他游过去捞时，看到了你家书言，被水草缠在水里。”

“你这都什么都什么啊，我家书言在家里好好睡着觉呢，明儿还要去县城上学呢，咋会在水里。”

林月如笑着一拍她，转身拉着嗓子：“书言，书言，你快起来，别睡了。”

“你是不是怪奶昨天病得昏昏沉沉睡得早了，没等你，故意跟他们一块吓奶。”

“书言，书言！”

越喊，她嗓音越凄厉，嘴角挂着的笑越僵，里屋，依旧是空空荡荡，没一丝回声。

黄翠莲也看得眼酸，拉她：“林婶子，书言，我们带回来了。”

“但你还是先别看了，要不你坐下歇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那孩子，浑身都泡得发肿，面皮跟白气球一样，瘆人又可怜得厉害，没一点以前俊模样。

林月如只重重一推她，满脸愤恨：“你胡说什么，我家书言能走能跳，自己走就行了，啥叫你们带回来！”

她还跑上前去撞去推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你们都滚，都给我滚！”

但她这会再发脾气说再难听的话，也没一个人应声，就连平日最不对头的五婶子，也用那沉默哀悼，满是同情的眼静静看着她。

而几下推搡间，她被挤到了人群中的木架子旁，一层白布，盖着底下人形。

只看着那白布，一瞬间，她浑身血流到头顶，呼吸不上来。

“肯定不是的，你们都在玩我。”

“我家书言要上最好的高中，考最有前途工作的，咋会躺在这里，你们就是看不得我家好。”

她还在喃喃，突然，一阵风刮过，白布掀起，她和木板上躺着的，黢黑空洞的眼珠子直直对上。

眼前一黑，人就就直接倒了下去。

周围人一下子乱起来：“快来人，去卫生所叫大夫！”

“把书言抬那边板房放着去，布盖好。”

黄翠莲忙活指挥着，身上也是出一身汗，她还不忘喊：“你们谁看见兰兰了吗，是上山了吗，喊她回来一块通知，不然在外头听说了，出事咋整？”

但大家伙找了一圈都摇头：“这村里四处都没人瞅见，不知道去哪了。”

有人突然拍手：“等等，我昨好像看见她了，背个包，大晚上去县城那条大路了。”

“我看她没坐牛车，那个点也没班车，就想着总不能走进城吧。”

旁边人一拍她：“万一人走呢，你个傻子不早点说，害我们找一圈。”

黄翠莲叹口气，挥挥手：“别吵了，谁看到她回村，记得喊我一声。”

“现在还得等林婶子起来，商量下后事咋办。”

她转脸，看向了板房里的棺材，孤零零一个，早打好的棺材。

村里人上了中年，一般就开始早早找人打好棺材，林婶子也是。

但她打的棺材，却用给了她儿子，第二口，又要用给她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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