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青青大草原
林悦萱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沉甸甸的发闷。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太后那张布满皱纹却总带着暖意的脸，想起她拉着自己的手说“丫头你来了”时的慈祥，眼眶竟有些发热。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已到了表舅家的巷口。
“铛——”
一声沉闷的钟鸣从皇城方向飘来，隔着层层叠叠的屋舍，听不真切，
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肃穆。林悦萱下意识地停住脚，屏住呼吸细听。
“铛——”
又是一声，间隔得极久，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重锤，一下，又一下。
她默默地数着，二、三、四……钟鸣在空旷的天际间回荡，
每一声都拖着长长的余韵，将周遭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直到第八十一声钟鸣落下，天地间骤然归于寂静。
林悦萱望着皇城的方向，眸色沉沉。
是了，这钟声不会错的。皇帝丧钟是一百零八响，对应天數之尊；
而太后曾为中宫皇后，依礼制当是八十一响，取九九之数，庄严肃穆，字字泣血般宣告着一位老人的离去。
风从巷口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她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宫里，怕是又要变天了。
林悦萱正怔忡间，那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翠一眼瞥见她愣在门口出神，眉头当即拧成个疙瘩，嘴角往下撇了撇，语气尖酸刻薄：
“让开，挡着道做什么？这是买了个丫鬟回来，还是捡了个傻子？”
话音未落，她竟抬手就往林悦萱肩上推了一把。
林悦萱不备踉跄半步稳住身形，只见翠一手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头也不回地往巷外走去。
直到那身影走出几步，林悦萱才回过神来，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暗自蹙眉：
这天色都快擦黑了，一个孕妇独自出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胆子倒真不小。
她正想抬脚进院，脑子里却莫名闪过方才翠那张脸
——描了眉，点了唇，鬓边还簪了支新得的珠花，分明是特意拾掇过的。
这般打扮，绝非寻常出门闲逛的模样。
林悦萱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刚要踏上台阶的脚猛地一转，提气快步追了上去，
到了街角，林悦萱隐在墙根阴影里，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翠的身影早已转过弯，在远处的巷口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脚步迈得又急又快，
全然没了方才在门口时那副慢悠悠的从容模样。
“果然有蹊跷。”林悦萱心头一凛，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她当下敛了气息，将身形藏得更隐蔽些，像一道淡影般不紧不慢地缀在翠身后
——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能将对方的动向看得真切。
一路跟着翠拐了两条僻静的街，最终见她停在一处灰墙斑驳的小院外。
那院门看着不起眼，门环上还锈着绿迹，翠却熟门熟路地推开门闪身进去，动作快得像是怕被人撞见。
此时天色已彻底沉了下来，暮色像墨汁般晕染开来。
林悦萱在院外的老槐树下静立片刻，听见屋内传来推门声和模糊的说话声，
料想人已进屋，才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轻盈跃起，
悄无声息地越过不算高的院墙，落在院中。
她屏住呼吸，借着夜色掩护，轻手轻脚地挪到那扇亮着烛光的窗下。
窗纸上映着两个晃动的人影，她将耳朵贴在微凉的窗棂上，凝神细听屋内的动静。
一个压低的男声从院内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翠，这时候过来干啥？就不怕被麻力那小子撞见？”
紧接着便是翠那淬了冰似的声音，满是讥讽：
“怕他？一个废物罢了！今儿他在郡王府值夜巡逻，夜里都未必回得来。
府里那两个老东西带着丫头关起门来嘀咕，一整天都没挪窝，谁有闲心盯着我？”
男人仍有些不安：“话虽如此，你还是得当心些，真被发现了，终究麻烦。”
“你倒会说漂亮话。”翠的声音陡然软了几分，带着点嗔怪，
“整日里躲着不见，心里哪还惦记着我？没良心的，咱们儿子都想爹了呢。”
男人低笑起来，声音里裹着黏腻：“就你嘴利。先把饭吃了，凉了就不好了。等会儿……我好好疼你。”
窗外的林悦萱只觉得表弟头上顶着一片青青大草原，——儿子？她肚子里的孩子，竟不是表弟的？
心绪思索间，她忽的笑了，要不是那就更好办了。
想到这悄无声息地退离窗根，隐到院墙外。
借着朦胧月光记下门楣样式，她足尖一点，运起轻功掠入夜色，不过片刻便落回表舅麻岩柱家。
“表舅！”她推开房门时带起一阵风，压低声音急道，
“我刚才在西街那处院子……”三言两语说清经过，麻岩柱原本就黝黑的脸瞬间涨成紫酱色，猛地一拍大腿：
“混账！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他霍然起身，“走！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疾步出门，刚转过两条巷口，麻岩柱却猛地顿住脚步。
林悦萱踉跄着刹住脚，疑惑道：“表舅？怎么了？”
麻岩柱眉头拧成疙瘩，沉声道：“萱儿，你在这儿等着，表舅去去就回。”
不等她再问，他矮身一蹿，借着墙影几个起落，竟像只夜猫似的消失在巷尾暗处。
林悦萱愣在原地，不知表舅这是要做什么。
没过多久，林悦萱就明白了表舅刚才的用意。
只见表舅快步回来，他身后跟着麻力，麻力的脸阴沉得像是积了数日的乌云，眉眼间满是压抑不住的戾气。
林悦萱看这情形，便知表舅定是把方才听闻的事都告诉了麻力，
于是不再多问，只默默走到前头，引着两人往那院子去。
一行三人脚下都加快了步子，不多时便再次来到了那处院子外头。
不等林悦萱和表舅动作，麻力猛地一个纵身，率先翻过高高的院墙，落进了院子里。
林悦萱和表舅见状，也紧随其后，先后翻墙而入。
三人轻手轻脚地摸到先前林悦萱偷听的那扇窗下，矮下身子隐匿好身形，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
周遭一安静下来，屋里传来的嬉笑打闹声便愈发清晰，那声音刺耳得很。
只听那男人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
“你说麻力那小子，要是有朝一日知道他是在给别人养儿子，会是个什么表情？”
话音刚落，就传来翠的嗤笑声，她语气里满是不屑：“那个闷葫芦，我看他呀，到死都不会知道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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