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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家庭变故


望着吉普车拖着黄尘从村道上消失远去,李百福回过头斜乜了一眼村支书李有福,抱怨说:“你说得好好的,给人家上面领导说拉屎的做啥?”

李有福咂巴着旱烟嘴说:“你不是说让说实情吗,天天糜谷面,顿顿酸菜拌搅团,拉不出屎来不就是咱这里的实情?”

李百福愤然说:“哼,球的!你真个会挑时候说。”

一旁裹着黄军大衣的秦贵五问:“这些人不知道是上面的啥领导,要调查啥哩。”

李有福抬头望着远方,像是未知先觉地说:“看起来问的尽是些吃穿的事情,说不定问清楚了要弄啥新政策哩。”

秦贵五扭头擤了一下鼻涕,搓着手说:“弄啥新政策哩,还不是过去那一套?”

李百福说:“前头问话的那个人像是个大领导,问的都是些吃穿方面的,没问一句形势政策方面的话,后面跟的几个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没一个敢插话的,我觉着这世事怕要变了。”

贵五手筒在袖筒里说:“变个屁哩!这都多少年了,咱这儿还不是光秃秃的一堆黄土?改天换地这么多年了,还不是吃着供应粮,穿着黄衣裳?啥时让人出去转腾着换两个钱,活得就松活了。”

李百福瞪了一眼贵五说:“你瞅着,到变的时候了。”

李有福窝着烟袋里的烟沫说:“再变咱还是个刨土的,能把咱变成工人干部?还不是干山秃岭一把柴?”

李百福哼了一声说:“那你们就等着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变我倒着走给你们看!”

说完,独自扭头走了,李有福和秦贵五呆呆地望着李百福离去的背影。

李百福回到家里,从后院的地窖里拾了半口袋洋芋,让蹲在窖口的大儿子遂顺提上去,洗上几颗,中午焖洋芋疙瘩。遂顺提着洋芋去了前院,李百福从地窖里爬上来,拍着手上的土,又拍打了一下老棉袄和棉裤,来到后院的磨堂。

遂顺娘正在磨堂推磨,遂顺娘用手撩着磨盘上面的玉米,看到老伴进来,怪怨说:“你不到屋里歇着去,跑磨堂里来做啥?”

李百福说:“我来换换你。”

遂顺娘转着圈说:“哪有男人家来推磨的,你是屋里的掌柜的,连赶回屋里歇着去。”

李百福要接过遂顺娘腰间的磨棍,遂顺娘拧了一下身体不让:“去去去,叫根巧来,男人家推啥磨哩。”

李百福退出磨堂,来到前院,朝着遂顺的西房喊:“遂顺――遂顺,叫根巧换你娘推磨去,你娘一大早两搭粮食都推下来了,你们还装样儿、等忘儿等到啥时候去?”

遂顺媳妇从西面低矮的房屋里走出来,低着头,没敢看公公,径直去了后院。

李百福来到上房屋里,坐在临炕的椅子上,拾起桌上的白铜水烟瓶,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肃字牌烟丝,放到烟嘴里,划着火柴点着桌上的煤油灯,又拿起桌上弄成的小木柴芊子,在煤油灯上引燃,咕咚咚吸着水烟,青蓝的烟雾从厚实的嘴唇中喷出。

遂顺这时从西房出来,来到北面上房里,看了一眼父亲,坐在蒲篮跟前,抓起蒲篮里面的玉米棒搓起来。李百福瞅了一眼大儿子,继续抽他的水烟瓶。

遂顺干咳了两声,低沉着声音说:“大,根巧要走哩,不就了,要和我离婚哩。”

李百福吐出青烟,老皱的脸上没有表情,看着院子里一只公鸡点着头正在觅食,进而搧着翅膀圈着一只母鸡打转。李百福收回目光对遂顺说:“让根巧再等一年,我借钱,借上钱,你们拿上到兰州西安去看病。”

遂顺埋怨说:“都喝了五六年中药了,人成了药罐儿,根巧都瘦成啥样了,还喝药?不喝了,根巧打死再也不喝药了!”

李百福噗地一声吹掉烟嘴上的烟灰,吐了口唾沫:“以后再不喝中药,上大医院检查,检查清楚了喝西药。”

遂顺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根巧抱怨说还不知道是谁的病呢。”

李百福瞪了一眼儿子,提高了声嗓:“养不养娃是女人家的事,她怀不上娃,跟你有屁关系!”

遂顺白了一眼父亲,低声说:“大,我这几年借地看了几本医书,也问了庄里的赤脚医生,养不养娃,男女双方都有关系。”

李百福倔犟的脸抽了一下,眼望着院子,沉默半天说:“那就给你们俩一搭去检查,吃罢饭,我就到你姑姑家你姨家借钱,你到你舅舅家去借,把情况说清楚,咱们再留根巧一年。”

遂顺扔下玉米棒,突然站起身说:“我不去!”

李百福瞪着眼吼道:“你想让李家断子绝孙吗?”

遂顺接过话:“不是还有小顺吗?”

李百福骂道:“放你娘的屁!哪能是一回事?根巧走了,你一个过去?我和你妈一死,你一个人过一辈子?小顺是小顺,你是你,以后各过各!”

遂顺没好气地说:“拉上一屁股债啥时能还清?况且不一定能看好。”

李百福说:“这你别管,还钱事小,生娃事大。一年,再让根巧等一年,一年以后还怀不上,根巧要走,我不拦。”

遂顺无言地出去了。李百福又抽起了水烟。

遂顺娘用簸箕从磨子上揽了玉米面,磨盘上还剩不多玉米,让根巧推完了把面揽到厨房她一块箩。遂顺娘端着玉米面从磨堂出来,来到厨房,放下面,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面箩儿,开始箩面。遂顺娘是农村里脚手麻利话又不多的那一类女人。面箩到多一半的时候,根巧来到了厨房,遂顺娘没回头,边箩面边问:“推了了?”

根巧说:“推了了。”

遂顺娘把簸箕里的玉米面倒在擀子的另一头,把簸箕转身交给根巧。根巧拿着簸箕,又拿了扫擀子的笤帚出去了,遂顺娘继续箩面。

不一会,根巧端着面进来了,把面放在擀子的一头说:“娘,你歇着,我来箩。”

遂顺娘说:“你给灶火里生火,温一点水洗洋芋,我一刹儿就箩好了。”

根巧出到院子,抱了一抱高粮杆,放到灶火门前,揭开锅盖,从缸里舀了两马勺水倒进锅里,蹲下身拣起几根高粮杆,借着膝盖窝折,找火柴点着放进灶火里。洋芋洗完,遂顺娘的面也箩完了,遂顺娘把玉米面装进个布口袋,留一点在擀子上,让根巧切了洋芋,浇一点水拌匀了,撒点盐,下到锅里焖。

中午饭吃的是玉米面焖的洋芋疙瘩,根巧把一碗洋芋疙瘩,一碗莜麦面浆水拌汤端给上房里的李百福,然后又端着洋芋疙瘩和汤来到自己屋里,遂顺斜躺在床上看着医书,根巧把碗放在桌上:“吃饭。”返身出去了。一会儿又端着一碗洋芋疙瘩和汤碗进来,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遂顺无言地往嘴里刨洋芋疙瘩,根巧眨了眨眼问遂顺:“我说的事,你跟大说了没?”

遂顺没抬头:“大不同意,让你再等一年,他借钱让咱俩去兰州西安检查。”

根巧说:“大能借多少钱往我这穷坑里填?都喝了五六年的中药,扔了多少钱?把个家拖得越来越穷,连个买盐买火柴的钱都要借,到头来还不是不顶用?我想了很久了,还是我离开,断了一家人的念想,你再找一个吧,把香火续上。”

遂顺放下碗,面无表情地说:“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要不咱们还是上兰州西安检查一下吧。”

根巧说:“我不去,那得多少钱?拉下债,拿啥还?”

遂顺说:“大说,生娃要紧。”

根巧拉下脸,再没吱声,俩人无言,吃完饭,根巧收拾碗筷,来到上房,李百福对根巧说:“让遂顺去你舅家一趟,擦黑赶回来。”

根巧问:“上我舅家做啥?”

李百福说:“他知道。”

根巧应了一声,收拾了公公和婆婆的碗筷,到厨房去洗碗。遂顺娘这时上炕上坐窗子前,拿起拧车子捻起麻绳来。

李百福端起水烟瓶,阴郁着脸,一脸愁苦地对遂顺娘说:“根巧不就了,走恰。”

遂顺娘停下拧车子,惊问:“走哪儿恰?”

李百福说:“回娘家恰,不就了,要跟遂顺离婚哩。”

遂顺娘惊恐着脸:“那咋弄?她没弄出个娃来,说走就走恰?”

李百福说:“根巧也是为遂顺想,为咱家想,她是想她走了让咱给遂顺再说一个,这都结婚六七年了,不见个怀娃的音讯,老拖着总不是办法。”

遂顺娘说:“哪来那么容易?遂顺都三十二了,方圆几十里哪有个跟他合适的主儿?”

李百福说:“我也是这么想,再找哪来那么容易?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再找个媳妇子。我想好了,让根巧再等一年,咱借钱让他俩去兰州西安看病,俩人里面总有一个有毛病的。”

遂顺娘说:“你还借钱?年前队里分的那几个钱过年不经花就没了,给根巧取药欠药铺子的药钱到现在还没还上,借隔壁五魁家的买油钱、借王三家的买盐买煤油钱都还不上,还到哪儿借钱?家里有个药罐儿,是个填不满的坑!上西安看病那可花的是大钱。”

李百福说:“我让遂顺上他舅舅家去借,我上他姑姑他姨家去借,总得想办法,要不根巧走了,这家咋弄?”

李百福吹掉烟灰,把水烟瓶放在桌上:“我就去他姑姑家。”

来到院子里,李百福朝遂顺屋里喊:“遂顺,到你舅家去了没?”

根巧回答:“走了,大!”

李百福“哦”了一声,出了院门,拐出巷子,出了村口,朝秦家屲遂顺姑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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