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衙门的獠牙

“奉天安全特别调查处。”

张学良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从胸口直冲天灵盖。

这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卫队，也不是什么临时的布置，而是父亲亲口允诺、大哥亲手盖印的衙门！

一个只听命于他和二弟的，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的暴力机关。

他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双眼因兴奋而布满血丝：“二弟，下令吧！我这就带人，把城里所有日本人的公开办事处全给他抄了！那个什么满铁调查部，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抓回来审！”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用这把新刀，去为那个惨死的账房先生复仇，去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个揪出来。

“大哥，坐下。”张学铭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张学良的满腔火气。

“坐什么坐！”张学良急道，“爹给了我们这么大的权，不就是让我们放手去干的吗？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张学铭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口深井：“大哥，你知道满铁调查部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个特务窝子！”

“它是日本关东军的情报核心，是关东军的‘大脑’和‘眼睛’。”张学铭一字一顿地说道，“它在奉天的所有办事处，都享受治外法权的保护。你带着兵冲进去，性质等同于向日本主动宣战。”

宣战？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张学良的肩上。

他张了张嘴，脸上的亢奋迅速褪去，化为了一丝不甘和困惑。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算。”张学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哥，你要记住，我们这个新衙门，不是奉军的补充，更不是警察厅的翻版。我们要做的，是奉军和警察做不到的事。用脑子，而不是用枪。”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现在带人去，就算日本人让你进门，里面也只会是空空如也。他们既然敢设下陷阱杀人，就绝不可能留下任何能被抓住的把柄。你这是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

张学良颓然坐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在二弟面前就像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孩童。

看着兄长被打击的模样，张学铭没有再多说。

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了脑海深处的【历史档案馆】。

“检索：满铁调查部，奉天，行动模式，网络节点。”

无数尘封的资料在眼前飞速闪过，泛黄的纸页、模糊的人像、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份审讯记录上。

那是一个在很多年后才被捕获的日本老特务的供词。

金手指锁定了其中一段关键信息：为了情报传递和物资中转的绝对安全，满铁调查部在东北各大城市，都建立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民间网络。

这个网络的节点，通常是……照相馆。

由退役的日本军人开设，利用冲洗照片需要的各种化学品作为掩护，藏匿武器、毒药和秘密文件。

这些照相馆遍布全城，戒备森严，对任何窥探都有着猎犬般的警觉。

直接派人盯梢，无异于自投罗网。

张学铭睁开了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硬闯不行，那就来个阳谋。

他忽然站起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卫兵应声而入。

“去，把城里‘亨达利’洋行的经理给我请来，”张学铭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浮，像极了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就说我张二少爷，最近迷上了一个西洋玩意儿，叫什么……摄影！让他把店里最贵、最好的德国相机给我送过来，钱，不是问题！”

卫兵一愣，但还是领命而去。

张学良看得目瞪口呆：“二弟，你这是？”

“大哥，别急，先陪我演一场戏。”

半个时辰后，张学铭豪掷千金买下全奉天最昂贵的德国相机的消息，就插上翅膀一样传遍了帅府。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败家子二少爷，总算找到了一个比听戏更花钱的新乐子。

接下来的两天，张学铭果然“玩物丧志”到了极点。

他挎着那台锃亮的相机，带着几个卫兵，大摇大摆地在奉天城里四处招摇，对着电线杆、对着街边的糖人、甚至对着巡逻的警察一通乱拍，彻底坐实了自己不务正业的纨绔形象。

就在城里的日本特务们，都将“张学铭迷上摄影”这条信息，作为无价值的花边新闻归档时，一张盖着“奉天安全特别调查处”鲜红大印的官方通告，悄无声息地贴满了奉天的大街小巷。

通告的内容冠冕堂皇，枯燥乏味。

大意是：为整顿市容，加强消防安全，防患于未然，即日起，要求全城所有照相馆、印刷厂、化验室等使用易燃易爆化学药品的商铺，必须在三日内，向本处上报一份详细的化学品库存清单，以及所有供应商的名录，以备检查。

逾期不报或谎报者，一律查封，绝不姑息。

一记阳谋。

一记让满铁调查部陷入两难的阳谋。

拒绝上报？

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有问题。

上报假的？

谁知道这个新成立的衙门会不会真的派人来核查？

一旦查出货不对板，更是欲盖弥彰。

在某个隐秘的榻榻米房间里，几名日本特务经过激烈的争论，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他们认为最安全的路――伪造一份天衣无缝的文书。

他们精心编造了库存数量，又将供应商指向了几家真实存在、但规模不大的化学品商行。

他们自以为完美地应付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官方盘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奉天安全特别调查处”从始至终，就没派一个人去任何一家照相馆门口监视。

李四和他手下的“黑土地”组织成员，此刻正窝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面前堆着小山一样高的文件。

他们不看那些照相馆，甚至不看那些库存清单。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些被上报的“供应商名录”上。

“头儿，西区‘富士写真馆’的供应商是‘德源商行’。”

“南城‘樱花照相’的供应商也是‘德源商行’。”

“不对，‘东升照相馆’上报的是‘惠通洋行’，但是我们查了‘惠通’的账本，他们根本没卖过显影粉！”

“头儿，你看这份！”一个队员忽然喊道，“城里七家我们重点怀疑的照相馆，有五家的供应商名录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交叉比对，排除伪装，撕开层层迷雾，那个唯一的交集，那个为所有可疑节点供货的核心枢纽，终于暴露了出来。

夜色深沉。

张学铭放下了手中的相机，李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二少爷，找到了。”李四的声音嘶哑而沉稳。

“是哪家商行，还是哪个仓库？”张学铭问道，手指轻轻擦拭着冰凉的镜头。

李四摇了摇头，神色异常凝重。

“都不是。”

“我们锁定的那个核心供应商，不是商人，也不是管事。”

“他是奉天总医院的首席药剂师，一个叫‘小林宽’的日本人。”李四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情报。

“这个人，几乎从不踏出医院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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