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景王和云清一的初相识

宫中夜宴，灯火煌煌，觥筹交错间尽是虚与委蛇的欢笑。

御花园深处，假山后的莲池泛着细碎的银光。

八岁的萧景宿缩在太湖石的阴影里，小手攥着湿透的帕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

他自出生起就带着丧门星的标签。

母亲生他时血崩而亡，宫里的嬷嬷私下嚼舌根，连府里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怯意。

父亲对他总隔着层距离，多数时候是对着母亲的画像发呆，偶尔想起他，也只板着脸说要做个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方才宫宴上，他不小心打翻了酒杯，父亲一句冷淡淡的“没用”，让他再也忍不住，偷偷躲到了这里。

“呜……”

压抑的哽咽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萧景宿吓了一跳，慌忙用锦绣衣袖胡乱擦拭脸颊，警惕地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穿着鹅黄色绫罗裙裳的小姑娘，像只轻盈的蝴蝶，从假山的另一侧钻了出来，毫不见外地在他身旁一块稍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完全没在意他泛红的眼圈和未干的泪痕。

小姑娘自顾自地，从她那看似寻常却莫名鼓囊的衣襟里，宝贝似的摸出一个油纸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做得极其精巧的点心。

她拿起一块，小口却极香地吃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满足地眯起了眼。

萧景宿一时忘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宫宴上的珍馐美味他食不知味，此刻这简单的点心，却仿佛带着某种温暖的魔力。

看着她吃得很香。

云清一察觉到身旁的目光，转过头，嘴巴里还含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你哭你的，我就借个地方躲躲清静。”

云尚书管得严，不让她多吃甜食，这可是她偷偷藏起来的零食。

萧景宿没有回应，依旧看着她。

云清一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油纸包，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忍痛拿起另一块点心递过去，同时压低声音，带着小动物般的警惕。

“喏，分你一块。你别告诉别人啊，我爹爹不让我吃太多。”

见萧景宿还是不动，云清一索性直接拉过他有些冰凉的手，将那块带着她体温和香气的点心塞进他掌心。

“你可以选择哭完再吃，或者吃完再哭。我有时候就是吃完再哭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哭得更大声嘛。”

云清一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萧景宿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声音还带着哭腔，“你……你不会觉得，男子汉哭鼻子，很……很懦弱吗？”

云清一正专注地吃着点心，闻言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鄙夷，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啊！每个人都有哭的权利呀，任谁也不能剥夺的。”

她咽下点心，神情变得稍微认真了些，像是在阐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哭不是软弱，它只是一种跟笑一样的情绪。情绪憋在心里会生病的，需要一个出口的呀。哭又不丢人，跟年龄无关，跟是男是女也无关。开心的哭，难过的哭，不都是人该有的情绪嘛！”

这番从未有人对他讲过的话，像一道柔和却有力的光，穿透了他内心厚重的阴霾。

萧景宿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小姑娘，心头积压的沉重冰雪，仿佛遇上了春日暖阳，开始簌簌消融。

他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云清一看见他笑了，眼睛立刻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毫不吝啬地夸赞。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比刚才皱着眉头好看多啦！”

就在这时，假山外传来了云鹤羽压着嗓子的呼唤。

“清一！清一！你躲哪儿去了？快出来，爹好像在找我们了！”

云清一一个激灵，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赶紧把剩下的点心胡乱塞回衣襟里，利落地跳下石头。

她朝萧景宿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飞快地说了一句。

“漂亮的小哥哥，我走啦，拜拜！记住哦，随时都有哭的权利，哭并不代表不坚强！”

说完，她就提着裙摆跑了，鹅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假山外。

他还不太明白小哥哥三个字的意思，可看着小姑娘明媚的笑脸，又隐约能猜着，该是称呼自己这样年纪小的哥哥，鼻尖的酸楚好像都淡了些。

萧景宿独自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已经有些碎了的点心。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甜腻的香气和她清脆的话语。

他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散去。

他低头，看着池中破碎又清冷的月影，第一次觉得，这深宫的寒意，好像也被驱散了几分。

他将那块点心小心地放入口中，甜味丝丝缕缕地化开，仿佛带着阳光的温度，一直暖到了他孤寂的心底。

云清一刚从假山的阴影里钻出来，没走几步，就被急匆匆找来的云鹤羽逮了个正着。

“一一！你跑哪里去了！”  云鹤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焦急，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吓死我了！要是被爹发现你乱跑，我们俩都得挨训！”

云清一眨了眨眼。

她当然不会把那个漂亮小哥哥和他眼泪的秘密说出去，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她用手挠了挠脸颊，露出一副无辜又迷糊的表情，奶声奶气地说，“我就是不小心迷路了呀。”

“迷路？”云鹤羽狐疑地打量着她，显然不太相信这个听起来就很敷衍的理由。

这宫里规矩多，眼线也多，他年纪虽小，却也懂得这里的复杂和潜在的危险。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告诫道，“宫里这么大，弯弯绕绕的，下次不许乱跑了！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或者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很危险的！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  云清一用力点头，模样乖巧得不得了，主动伸出小手拉住云鹤羽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二哥，我们快回去吧，我有点饿了。”

她这倒不全是借口，分出去一块点心，确实又勾起了她的馋虫。

云鹤羽看着她这副样子，有再多的疑问和说教也只好咽了回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紧紧握住妹妹软乎乎的小手，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走吧，跟紧我，别再乱跑了。”  他牵着云清一，沿着来时的路，朝宴会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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