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尾声 （下）

元曜坚持要问，道：“白姬，既然伽罗根本看不清，也不在乎摩耶是谁，那么是否踏入幻境就和性别没有关系，也和衣着打扮没有关系。小生即使不穿女装，不涂脂抹粉，也是可以见到伽罗的吧？”

白姬笑着搪塞道：“轩之，这些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信息有限，我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伽罗只囚禁女子，轩之一定要打扮成女子，才可以吸引到伽罗呢！”

元曜怀疑地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白姬虽然心虚，但却指天发誓，道：“轩之，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元曜见白姬信誓旦旦，便相信了她。

小书生没有看见，茶杯的遮掩下，白姬的嘴角上扬出一抹诡计得逞的愉快笑意。

——捉弄元曜，看元曜穿女装，也是白姬的乐趣之一。

说说闹闹之间，韦彦垂头丧气地来了。

在柜台边，和看店的离奴打了一声招呼，韦彦就轻车熟路地走来后院了。

白姬见韦彦来了，笑着寒暄了几句。

元曜倒了一杯放凉的，加了蜂蜜的蒙顶茶，递给一身暑气的韦彦。

韦彦跪坐下来，接过凉茶，喝了一口。

“一路走来，热死了！这凉茶甜香冰凉，十分解暑，太好喝了。”

韦彦笑道。

“那韦公子就多喝几杯吧。”

白姬笑道。

“丹阳，这蜜瓜也很清甜，吃一些吧。你今天要来，小生上午特意去集市买的。”

元曜笑道。

韦彦也不客气，拿了一块蜜瓜，就吃了起来。

韦彦笑道：“蜜瓜也好吃！在家里，被父亲大训斥，在礼部，被上司训斥，果然还是来缥缈阁，有各种好吃的，气氛也轻松，让人心情舒服。”

白姬笑道：“那韦公子就常来玩吧。”

“行。”

韦彦一口应承。

白姬看了一眼螺钿珍珠木匣子，笑道：“韦公子，咱们是先闲聊一会儿，还是先把正事办了。知道你要来买首饰，我特意挑选了一些款式最新颖，做工最精致的。你先看看？”

韦彦瞄了一眼隐隐露出金银宝石光芒的木匣子，道：“不急，待会儿再挑。我要买最好的，价格不是问题。咱们先聊会儿吧，我得先拜托轩之一件事情。”

元曜正在吃一片西瓜，听韦彦这么说，有些诧异。

“丹阳，什么事？”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我思考了好几天，在想自己和筠娘之间的问题。听你在武府说了伽罗的事情，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元曜问道：“问题出在哪里？”

韦彦叹道：“我和筠娘其实都跟伽罗一样，虽然在找配偶，却根本就没认清过对方，也不愿意去认清对方。她想找一个夫君，我得找一个妻子。恰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事就成了。其实，不是我，是另外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张公子，李公子，她也愿意嫁的。我也一样，如果父母之命是张小姐，李小姐，我也愿意娶的。我俩就没有认清对方，也没爱过对方，所以真成亲之后，才发现我俩各种矛盾，不可调和，各种争吵，鸡犬不宁。早知道如此，我当时就不成亲了。但是，既然已经成亲了，也不能真的就和离，毕竟事关韦、沈两家的颜面，还有一些利益牵扯，不能任性妄为。我思考了一番，伽罗给了我启发，我决定学习伽罗。”

元曜有点懵，白姬也听得十分迷茫。

白姬问道：“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学习伽罗？”

韦彦道：“我只是想找一个妻子，这个妻子可以是筠娘，也可以是别人。如今生米熟饭，已成定局，那就是筠娘了。为了婚姻能稳定，我决定学习伽罗，我不去看沈筠娘这个人，只当她是一个妻子。只要妻子的职能她能履行好，比如侍奉公婆，管理家务，人情往来，以及将来生儿育女，这就行了。作为回报，我给她包容，关心，尽量不和她吵架，定期送给她各种礼物，也允许他对我一定程度的指手画脚。如果她做得太过分，让人实在忍受不了，我也不跟她吵架，最多我躲出去，不再见她。我俩确实不是一路人，不适合沟通，更不适合交流。甚至为了相敬如宾，还得减少相处的时间。我只把她想象成我的妻子，不去看她这个人。这些天的相处，我早就看明白了。她也只需要一个各方面都体面的丈夫，将来成为韦府的当家主母。她并不喜欢我这个人。真实的我，是她唾弃且不愿意包容的。我做出让步，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这样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听完韦彦的话，白姬、元曜都愣住了。

白姬回过神来，笑道：“这……这我也没成过亲，不懂这些。这番话听起来，怪离奇的，也不知道是该夸韦公子你聪明绝顶，还是该说你聪明过头了。”

元曜问道：“那，丹阳，小生能帮你什么忙呢？”

韦彦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了百年好合，我已经做出了很多让步，筠娘也必须让一步。我的底线是她不许私自扔掉或毁坏我苦心收集的宝物，那些是我多年的心血啊！我人生中仅有的乐趣与爱好，也就是这个了。我去说这事，我俩又得吵起来。所以，得有人去和筠娘说一说，劝一劝她。思来想去，我觉得轩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你救过筠娘，帮助过她，她对你有感激之情。她曾经说过，我的狐朋狗友里面，也就你最正直了，能带我向正道走。二来，你文采不错，口才也行，我都常常被你说服，你肯定能说服筠娘的。你去拜会她，跟她聊天，一次不行，就多拜会几次，一定要说服她，让她不要扔掉我的宝物。”

元曜一听，也不是大事，便应承下来。

“行。丹阳，你的爱好，虽然不同寻常，其实也没有错误之处。小生和白姬一起去拜访筠娘，劝一劝她吧。”

白姬摆手，笑道：“不，轩之，我不敢参合这些。别拉上我，还是你自己去吧。”

元曜道：“小生一个人去跟韦夫人闲聊，这……这合适吗？”

韦彦放心地道：“合适的。轩之，你即使跟筠娘孤男寡女聊上一整夜，我都知道你俩不会有奸情的。”

白姬噗嗤一声笑了。

元曜脸一红，生气地道：“丹阳，你这话说的，什么奸情，太难听了。”

韦彦笑道：“轩之，你不要生气，我这是夸你呢。你是正人君子，人品很好，做人有道德底线。你和伽罗，和我，都不一样，只有某个特定的人，才能让你动心。除了那个特定的人，即使天仙站在你面前，你的心中也不会泛起一丝涟漪，感情也不会产生一丝波动。”

说着，韦彦有意无意地看了白姬一眼。

白姬却已经转过身，去拿珍珠螺钿木匣子，准备开始展示首饰，让韦彦破财。

白姬一边拿木匣子，一边道：“轩之，让离奴陪你去吧。离奴的口才也很好，适合做说客。”

元曜苦着脸，道：“离奴老弟虽然口才极佳，但它的表达方式却有一些激进。让它也去劝，只怕会发生口角，彼此吵起来。”

白姬笑了：“那还是轩之自己去吧。来，韦公子，我们开始为尊夫人挑选首饰吧。”

韦彦道：“好。对了，白姬，你还有没有暗黑诡异的宝物？吵架时被筠娘砸坏了好多，我得补上一些。”

白姬一听，愉快地笑了。

“虽然暂时没有，但是给我一些时间，我去邙山鬼市搜罗一番，一定找出让韦公子你满意的东西。”

“那我就等着了。”

“嘻嘻。”

白姬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些做工精美，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黄金首饰。

元曜望着这些西域舶来的珠宝，不由得又想起了在法云寺里的经历。无论是昙摩伽罗，还是浮舟方丈、伽罗，他们都和这些西域珍宝一样，跨越了万里之遥，经历了各种艰险，才出现在了中土。

昙摩泛海，路险且长。

为了对抗千里跋涉的危险，为了抵御万里旅途的孤独，更为了活着抵达终点，人类就会产生各种贪嗔痴，爱憎怨的情绪。为了修补破损的心灵，找回旅途中丢失的灵魂，人心甚至还会无中生有，滋生离奇的幻象。

这还真是离奇的事情呢。

一阵微风吹来，后院之中，碧草飞舞，高低起伏，仿佛是大海中的波浪。这绿色的波浪无穷无尽，蔓延到天的尽头，未知的远方。

仲夏又到了。

（《昙摩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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