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寿宴

邙山，冥界之渊。

冥界之渊在邙山的地底，要通过一道倾斜的峡谷，穿过一个暗黑的山洞，才能抵达。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提着幻化成青灯的灯笼草，行走在向下延伸的山洞里。平常，三人去冥界之渊时，一路上黑灯瞎火，阴风阵阵，根本遇不见人，今天倒是遇上了一两个零散的妖怪。

离奴上去一搭话，才知道是青冥的朋友，目的和白姬一样，是去祝寿的。这些妖怪早来一天的原因是，他们是外地的，没掐准时间，来早了。来早了，就先去，反正青冥的地宫很大，客房很多，可以借住。

地底，冥宫。

阳光照射不到地底，这里没有白昼。但是，周围的光线也不像黑夜一样不可视物，而是像黄昏一样灰暗朦胧。

在光线昏蒙的地渊里，一条浑浊阴冷的暗河蜿蜒而过，冥宫就在暗河之畔。

冥宫修建得美轮美奂，华丽气派，重楼叠宇，气象万千。

因为要开宴会，冥宫里外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大门口有鎏金兽首衔着夜明珠，将宫殿门口照得如同白昼。

一些小蛇仆在忙碌着，他们在宫门口铺设猩红的波斯绒毯，在门柱上悬挂点缀着各色宝石的锦缎。

小蛇仆看见客人来了，就露出笑脸，上前去招呼。那几个和白姬三人一起穿山洞的妖怪，就被小蛇仆们招呼进去了。

小蛇仆上来招呼，笑道：“白姬大人，您怎么也提前一天来了？”

因为白姬经常来访，和青冥一起玩，冥宫的小蛇仆们几乎都认识她。

白姬笑道：“反正都是来，迟一天来，早一天来，也没什么区别。我就提前一天来了。青冥呢？他在不在？”

“主人不在，他好久没有回来了。”

小蛇仆笑道。

“风无管家呢？你找他来，我有话问他。”

白姬道。

小蛇仆笑道：“管家在忙着布置宴会大堂呢！小的领你们进去吧。”

于是，白姬三人就跟着小蛇仆去往宴会大厅了。

青冥一向喜欢奢靡，贪恋享受，他喜欢金玉之类的装饰，所以把自己盘踞的地方布置得比皇宫还要华丽。

一路行去，宫殿华美，金碧辉煌。

猩红的波斯地毯一路从冥宫大门铺陈到宴会厅。道路左右，每隔五米，立着一盏落地鎏金鹤形灯。金红的灯火透过描花灯罩，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宛如流动的金河。

宴会厅里，也布置得十分华丽。

汉白玉地面光洁如镜，一尘不染，待客用的是紫檀木桌案，与寿宴主题相呼应，雕刻着卷草纹和仙桃，镶嵌着碧玺与珍珠。十二根盘龙玉柱上装饰着胭脂色的云锦，点缀着七色宝石。在灯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仿若梦境。

看得出，宴会会场还没完全布置好，还有一些欠缺的物件。小蛇仆们穿梭往来，布置软垫、鲜花之类的东西，风无管家站在高处指挥着。

风无管家看见白姬，便走了过来。

“白姬大人，您怎么今天就来了？”

风无笑道。

和青冥一样，风无也是一条蛇，他的道行不如青冥，只能做仆人。人形的风无是一名中年人，身形颀长，面白微须，看上去老实持重，和蔼可亲。

白姬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道：“风无，听说，青冥失踪了？”

风无一愣，笑道：“失踪？谈不上，主人只是很久没消息传来了。”

白姬道：“他去哪儿了？”

风无道：“主人去鬼市幽都见白骨夫人了。”

白姬问道：“心月狐也跟去了？”

风无点头，道：“也去了。”

白姬问道：“风无，青冥很久没有消息，你就不担心吗？”

风无一愣，道：“有什么可担心的？白姬大人，您也知道，主人根本不敢——不，不会离开洛阳。他也就只会在洛阳的范围内转悠了。洛阳之内，主人妖力通天，谁还能把他怎么着？再说，鬼市幽都离邙山又近，主人可能是懒得传消息回来。明天是重要的日子，请帖都发了，他不会错过的，他明天就会回来主持寿宴了。”

风无的话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白姬也没办法反驳。

风无又安慰了白姬一番，信誓旦旦地保证主人明天肯定会回来，并派小蛇仆带三人去客房住下。

既然管家都这么说了，白姬也就不多话了，就和元曜、离奴一起住在客房里，饿了就吃东西，没事就出来走走，四处逛看。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给青冥祝寿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风无管家带着小蛇仆们站在冥宫外笑脸相迎，热情招待。

冥宫之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白姬、元曜、离奴三人闲来无事，就跟这些妖怪客人们一起玩乐。客人们有的聚在一起喝酒行酒令，有的聚在一起赌博玩骰子，有的围在一起看歌舞杂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正午过后，风无管家笑不出来了。因为下午就要开宴了，青冥却还不见踪影。按照寿宴的规矩来说，得寿星当众说几句话，谦谈自己的寿数，感激亲朋们的光临，大家再一起欢呼祝贺，这才能开席。寿星不在场，这宴会没法开。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青冥完全不见踪迹，且毫无消息。

风无管家十分着急，直冒冷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思考了一番，急忙跑去宴会厅，去找白姬。

白姬正和几个妖怪玩骰子，她输了几两银子，心情不好。

元曜在旁边劝慰白姬，说这只是玩乐而已，输赢无定，开心就好。

不远处，离奴正和一些妖怪们喝酒行令。

风无找到了白姬，不顾她想要翻本赢钱的执念，把她劝出了赌局，拉出了大厅。

元曜急忙跟上。

僻静之处，风无急道：“白姬大人，主人现在还不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白姬道：“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青冥今天会回来的吗？”

风无无奈地道：“我昨天是这么认为，可是现在看起来，主人恐怕是很难回来了。白姬大人，我该怎么办？那么多客人，如果出什么岔子，可就丢脸了。”

白姬笑道：“我也是客人，你们是主人家，我哪知道你该怎么办？”

风无赔笑道：“白姬大人，您这就见外了。谁不知道，您跟主人是挚友，情谊深厚。这冥宫就跟您的家一样。主人也没个亲人，他关系最好的，就数您了。我毕竟是仆人，不敢做主，万一这宴会闹出笑话，丢了颜面，主人回来，非得杀了我。还是，您来做主吧。”

白姬问道：“青冥到底去哪儿了？”

风无回答道：“鬼市幽都。我还是实说了，当时主人和白骨夫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白骨夫人来信，约主人相见，他就找她去了。那心月狐也跟去了。后来，主人传来信息，说是要跟白骨夫人住一阵子，暂时不回来了，让我们用心布置宴会。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没往心里去，只管布置宴会。”

白姬问道：“青冥最后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

风无答道：“一个月前。”

白姬想了想，问道：“那白骨夫人的丈夫是什么样的妖怪？”

风无道：“一个性格懦弱的骨妖。没多少道行，妖力还不如他老婆呢！白骨夫人的道行也不如主人，不过她长得美艳绝伦，性格又放荡不羁，投了主人的喜好。心月狐、白骨夫妻，这仨加起来，道行都不如主人。”

白姬道：“唔，那就不用担心青冥会被打死。我去大厅里告诉大家，因为一些缘故，得傍晚开宴了。希望傍晚之前，青冥能回来吧。”

风无松了一口气，顺势把责任移交给白姬，笑道：“那，接下来，一切都靠您来主持了。”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交给我吧。谁叫我交友不慎呢！”

来到大厅，白姬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说宴会要晚一些时辰再开始，众人也没往心里去，继续玩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傍晚，白姬和风无管家商量了一下，只好又找了一个借口，说占卜之后，现在不是吉时，寿宴要晚上再开始。为了不让众宾客挨饿，冷盘、水果、点心和酒水都端上来了。

整天都没看见青冥，众妖怪虽然心中纳闷，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吃喝玩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转眼都到了子夜，青冥还是不见踪迹。众妖怪等得饥肠辘辘，昏昏欲睡。

主人摆下宴会，却不出现，是怠慢宾客的失礼行为。客人们有的窃窃私语，小声埋冤，有些脾气暴躁的，都想发火了。

离奴喝醉酒之后，都已经在软垫上睡了一觉了。

离奴被众人的埋怨声吵醒，它打了一个呵欠，问坐在旁边的元曜，道：“书呆子，那独角蛇还没回来？”

元曜担忧地道：“还没呢！宾客满座，主人却不在，这可如何体面地收场？”

离奴从桌案上摸了一块蔷薇糕，塞进了嘴里。

“饿了一整天，都是些冷盘，一点热菜都没有。爷有生以来，还从没参加过这种糟糕透顶的寿宴。书呆子，主人去哪儿了？”

元曜苦着脸道：“白姬被风无管家拉走了。估计，风无管家是想让白姬主持大局，安抚众人，免得闹出乱子。”

离奴一边啃蔷薇糕，一边道：“爷早就劝过主人，不要跟独角蛇玩，她非不听。独角蛇就不靠谱，参加他的寿宴，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子夜都过了，青冥还没出现，这场生日宴会算是彻底失败了。

白姬和风无管家一起走了出来，一来给宴会收场，二来安抚众宾客。

风无管家不断地赔礼道歉，并且也不管别的了，让小蛇仆们送上美酒佳肴，热菜热饭，给众宾客果腹。

一些宾客接受了，开始吃喝起来。一些宾客却不买这个账，觉得自己特意赶来，却受到了怠慢，这是一种侮辱。

白姬见了，笑道：“青冥确实太不像话了。风无管家拜托我主事，我就做一个提议吧。这寿宴会场金碧辉煌，布置得那么用心，不能浪费了。大家平常都很忙，还特意抽空赶来，聚在一起，这也不能浪费了。青冥既然连自己的寿宴都不参加，估计是凶多吉少了，没准已经死了。不如就着这会场，这酒席，这人气，把他的葬礼给办了吧。免得过阵子，大家还得再跑来冥宫一趟。寿宴改成葬礼，也不费什么事，顶多我耗费一些妖力，施一个法术，把红的变成白的就行了。”

元曜听了，“噗——”地一下，把刚喝入口的美酒都喷了出来。

一些妖怪居然很认真地在考虑白姬的提议，准备接受。

风无管家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

“白姬大人，主人还没死呢！这寿宴怎么能变葬礼呢？！”

白姬道：“风无，青冥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又只是去了鬼市幽都那么近的地方。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肯定不会承受让自己的寿宴没有主人这么丢颜面的代价。他不回来，八成是死了。”

风无管家反驳道：“还不一定呢！死要见尸，我不相信主人死了。”

白姬道：“哎！毕竟相交一场，我好人做到底。饿了一天，有些受不了，我先吃一些东西，填饱肚子。然后，我去一趟鬼市幽都，寻找青冥。他活着的话，固然好。他若死了，我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然后办葬礼。”

风无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了。

“行。那就请白姬大人您去打听主人的消息了。”

于是，子夜时分，青冥没有出现，宴会还是开始了，只是没有丝毫喜庆的氛围。

白姬、元曜、离奴正在吃东西，一只穿山甲妖走了过来，主动开口搭话。

“白姬大人，您如果要去找青冥，免得您走冤枉路，俺给您提供一些消息吧。俺就住鬼市幽都，听到了一些传闻。”

白姬十分感兴趣，她放下食盘和筷子，招呼穿山甲妖坐下，笑道：“什么消息？坐下细说。”

穿山甲妖正襟危坐，道：“您去幽都之后，不用去别处，只管往东南走。运气好的话，能找到青冥。”

白姬有些诧异，道：“幽都的东南是荒芜之地。那里的灵脉十分特殊，时间和空间是破裂的，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那里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死亡之地，连大妖怪都很少去，青冥怎么跑去那里了？”

穿山甲妖摇头，道：“具体情形，俺也不知道。俺听朋友说，它不久前看见青冥和白骨夫人为了躲避心月狐的纠缠，往西南去了。”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行吧。那，我也去看看。”

吃饱喝足之后，白姬向风无管家告辞，就带着元曜、离奴离开了冥宫，去往鬼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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