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闻攸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缓缓流淌下来。
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入夜,寒风呼啸,门前血红的灯笼在黑暗中有种骇人的恐怖。明非墨温了一壶热酒,配着些糕点端进梁凤嫣房中。
梁烨近来忙着在南京开会,将上海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了她和两个哥哥打理,偏偏大哥梁俊志不在此,成日往戏园子里跑,剩下她和二哥梁晓为此忙晕了头。
明非墨知晓她辛苦,耐心等待着梁凤嫣把手上的事务处理完,方才抬手倒了小杯温酒推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道:“Coco,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有批货要运到其他地方去吗?”
“但你身上的伤……”梁凤嫣抬眸看向她,迟疑了片刻,担忧地蹙起眉头,欲言又止。
“我没事了,让我去吧,就当给我一个成长的机会。”她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晃神间想起闻攸妍,心里愈发苦涩。
梁凤嫣明白她在逃避什么,没有再多言,只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豪言:“如果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事就回来吧,我永远在你的背后。”
明非墨对上她坚定明亮的眼神,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自肺腑地展露出了一个笑容。
天未光,明非墨换上一身军装,跟随着梁凤嫣的车队去到基地特训。午时太阳高挂,杨芸从厨房取了饭盒,按时送到闻攸妍房内。
她推开门,屋内暗得恍若黑夜,闻攸妍侧躺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呢喃自语。
杨芸将饭盒置在桌上,点了盏油灯,俯身去掖她掀开的被角。
感觉到有人靠近,闻攸妍倏地惊醒,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氤氲着眼睛,低声唤了句:“小墨……”
杨芸早前就在梁凤嫣那里听来了她们之间的事,此刻看着她如此卑微的模样,心里难免唏嘘,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做到这么绝呢。
“她已经走了。”杨芸轻轻拉开她的手,如实道来。她捕捉到了闻攸妍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明知故问地试探她道:“很失望吗?”
闻攸妍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想起昨晚她与明非墨之间的互动,舌尖有些发酸,语气不免强硬了些:“你到底是谁?和小墨是什么关系?”
她这般气急地质问,反而让杨芸起了兴致,眼珠一转,故意兜着圈子不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不重要,小墨她嘱咐过,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照顾好你。”她将“小墨”两个字咬得十分暧昧,顶着闻攸妍充满敌意的目光,淡定从容地把饭盒里的菜碟摆放出来。
闻攸妍醋意翻涌了几番,缓缓阖上眼睛,不想在她面前失态,一转话题道:“我想去明宅看我妹妹。”
闻言,杨芸瞥了她一眼,没有多加劝说,只是将其中的利弊清晰地分析给她听:“柳煜峰正在气头上,你这个节骨眼出去,一来暴露了你的行踪,二来让他掉面更加记恨你。这笔账怎么算都划不来吧。”
闻攸妍本意是想快点岔开话题,如今又被她有理有据地堵了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说出如此笨的话,瞬间憋红了脸,默默噤了声。
明非墨在基地特训了半个多月,掌握了一些基础的战场生存技能,梁烨从南京传讯过来,下达了一次紧急任务,梁凤嫣为了让她更快地融入进来,破格带着她一起前往广州运送物资。
此行路途不算遥远,但途中容易遇到许多突发情况,到了地方还要留守几日,这一来一回起码要花上一两个月。
微风拂过,夜空中零零散散挂着几粒晚星,明非墨坐在后山的低坡上,抬头凝望着那点点星辰。梁凤嫣半夜起身,看到桌上油灯亮着,对床早已不见了人影,裹了身棉衣出去寻人。
“明天就走了,你真的不打算跟你前小妈说一声吗?”她缩着下巴,半张脸埋在高领里,顺着明非墨的手臂坐下,冻得直哆嗦。
下午有半天的时间给大家回家探亲道别,梁凤嫣怎么劝她都不肯跟自己回去,到了晚上又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出来赏星解忧。
“回去了。”明非墨忽的起身,拍了拍裤脚上沾着的碎草,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梁凤嫣。
“不看了吗?”梁凤嫣刚坐下,还没看上两眼,就被她催着回房,不禁有些困惑。
明非墨笑着摇了摇头,道:“再美好的事物,也有消散的那一天。”
她初时没有听懂明非墨话里的意思,直到进房前回头望了眼天空,之前璀璨闪烁的星星,已经被天空中的乌云吞噬,再也透不出一点光亮。
她们走后,日军在上海滩停止了轰炸行动,近来的日子过于平静,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预兆,在酝酿着更惊骇的灾难。
梁晓驾车从外地出差回来,情报科的同事接到电报,片刻也不敢耽误,跑出去请他进屋说话。
他将梁烨在电报里发来的讯息一一告知,梁晓抿着唇,脸色变了又变,下达命令所有高官人员立刻赶往将军府参加紧急会议,并派人将信息用电报发往广州,通知梁凤嫣一行人尽快赶回上海。
短短数十日之间,热闹繁华的上海滩摇身一变成了冷清孤寂的空城。居民和难民们被疏散到了附近的山岗,高官和富豪们驱车前往其他城市避难。
梁晓则带领着军队潜伏在暗处,以应付其中的变节。
当初黄英带队拘捕杨芸,梁烨又下了死命令断绝梁凤嫣和她的关系,情急之下,梁凤嫣只能瞒过家里人,将她暂时安置在城边的一所私人宅邸里。为了防止被人搜查到,她遣散了家里的工人,甚至特地将外面布置成荒废的旧屋。
这次行动梁晓派人去过府邸附近探查,杨芸误以为是来剿她的党派,带着闻攸妍一起藏到了地下室,导致未能及时通知到她们。
离日军空袭的时间越来越近,全城进入了高度警备状态。
杨芸炒好菜,像往常一样装进竹篮里,给闻攸妍送去。她们虽然相处了多日,但关系仍旧没有得到改善,除了三餐时间偶尔会有一两句交流外,基本都是互不打扰的状态。
闻攸妍起筷时走神了片刻,竹筷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杨芸似有警觉地扬起头,屏息,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渐行渐近的杂音,蓦地收缩瞳孔,一把拉住她的手。
“不好!是日军的飞机!”
广州军府内,梁凤嫣和明非墨两个人颓然地呆坐在木椅上,门前医疗队的同志忙得不可开交,四处帮手接收新送来的伤残人员。
负责帮她们包扎的护士取了几支棉签,沾上酒精按在她们的伤口上。身体的痛感牵动了心里的痛楚,梁凤嫣咬住下唇,眼泪无声地流过脸颊,明非墨还未从战场的惨状抽离出来,眼眶里不过几秒便已蓄满了泪珠。
当地情报科的人员收到梁晓电报那日正好撞上她们出征,如今终于等到获胜归来,领命刻不容缓地赶到军府将讯息传达。
“梁少将,上海来信,日军派空军突袭,请您完成这边的事后尽快返回。”
方才经历了战场上与同伴的生离死别,这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她们头上。明非墨情绪激动地攥紧手,溢出的血液很快染红了整条绷带,脑袋一沉,当即晕了过去。
好在这次空袭只是日军放出的假消息,以此来威吓上海的军府放权,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不过杨芸带着闻攸妍躲到地下室的途中,走得太急,两个人齐齐从暗室的楼梯摔了下去。
梁凤嫣走前已经联系了上海的朋友帮忙找到她们所在的医院,日赶夜赶,以最快的速度和明非墨先行回到了上海。
医院内,闻攸妍和杨芸对床而坐,医生照常给她们做完检查,出门时正好与匆忙赶来的明非墨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闻攸妍惊喜地抬头望去,看见明非墨时,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抹笑容,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心头涌起,不假思索地下床去,想多靠近她一点,哪怕脚踝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她站在原地,紧张地抿了抿唇瓣,手指不知所措地揪住衣角,目光跟随着明非墨,心里满是羞涩,却又期待她过来与自己搭话。
然而她的期许并没有实现,明非墨大步从她身侧跨过,直奔到杨芸的病床前,将她一把抱住。
“你没事就好了。”
她的语气仿若劫后余生的轻松叹息,闭上双眼时回想到战争的残酷,和得知日军空袭时强烈的不安,不自觉收紧了扣在腰间的手臂。
闻攸妍在旁目睹了全程,心如坠入冰窖,寒冷刺骨。她看着明非墨和杨芸紧紧相拥在一起,像以前对她那般,倾尽真心地对另一个人好,那种感觉好似将她打入了地狱,被周围熊熊燃烧的妒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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