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考前动员

天还没亮透。

早起倒尿盆的三大妈刚推开院门，手一哆嗦，半盆黄汤“哗啦”一下，全洒在了自己脚下的棉鞋上。

一辆挂着军区牌照的绿色吉普车，就那么霸道地横在九十五号院门口，像一头趴窝的钢铁巨兽。

车旁戳着一个年轻的警卫员，腰杆挺得笔直，手就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这……这是……”

三大妈哆哆嗦嗦，大气都不敢喘。

车门推开。

一只擦得油亮的黑色军靴，重重踏在满是白霜的青石板上。

雷振山披着件厚重的将校呢大衣，没戴军帽，花白的寸头根根竖立。他只是站在那儿，胡同里的风都好像绕着他走，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凉了三分，压得人胸口发闷。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院门上那块斑驳的门牌，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直接迈步往里走。

院里原本还在被窝里赖床、或者正准备洗漱的邻居们，全被这动静惊动了。

许大茂嘴里叼着牙刷，满嘴白沫地从自家门里探出头，一眼就瞅见雷振山肩章上那两颗金灿灿的星星，吓得他“咕咚”一声，把满嘴的牙膏沫全咽了下去。

西厢房里，秦淮茹正给棒梗穿衣服，透过窗户缝看见这一幕，手一抖，刚要扣上的扣子“啪”地一声，直接给扯了下来。

活生生的将军？

雷振山对周围那些鬼鬼祟祟的探看全当没看见，径直穿过前院、中院，停在了正房门口。

“报告首长！”

程铮早就听到了动静，推门而出，立正，敬礼。

他身上的旧军装洗得发白，但那股子精气神，跟雷振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行了，在外面少整这些虚的。”

雷振山摆摆手，大步走进屋，视线在整洁的房间和桌上那一摞复习资料上扫过，脸上这才有了点满意的颜色。

“看来这两天没偷懒。”

身后的警卫员小李搬着两个沉甸甸的木头箱子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角。

一箱是特供的军区牛奶，一箱是红星牌的铁皮牛肉罐头。

“这段时间复习费脑子，给你和小雨补补。”

雷振山也不客气，拉过把椅子坐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准考证。”

那张薄薄的纸上，盖着鲜红的钢印，报考院校那一栏，赫然写着：陆军指挥学院。

这是通往另一个阶层的入场券。

程铮双手接过，指腹摩挲过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钢印，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首长。”

“谢个屁。”

雷振山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胸口，“这是你拿命换来的机会，也是你爹当年的念想。要是考不上，老子亲手毙了你。”

话是这么说，但他站起身，走到正在炕边小桌上乖乖喝粥的程雨身边，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高级奶糖，一把全塞进她的小口袋里。

“丫头，要是谁敢欺负你，就跟你哥说，你哥不好使，就找干爹。”

程雨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了声：“谢谢干爹。”

这一声“干爹”，清脆响亮，听得门外偷听的许大茂腿肚子直转筋。

好家伙！

这哪是靠山，这是认了个亲爹！

临走时，雷振山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站在院子中央。

此时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一个个缩手缩脚地站在自家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雷振山环视一周。

“程铮还要备考。”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闷雷一样在院子里滚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这段时间，谁要是敢在这个院里弄出点动静，给他添堵……”

他停了一下，头转向西厢房那扇紧闭的窗户。

“我就让他这辈子都堵得慌。”

说完，他转身上车。

“轰——”

吉普车卷起一阵烟尘，扬长而去。

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胡同口，院子里那股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二大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拍着胸口直喘气：“我的妈呀，这就是大首长？吓死个人了！”

三大妈拽了拽二大妈的袖子，声音都在抖：“二姐，以后……以后咱家那几个小子，可千万别惹程家那丫头了。”

二大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苦笑一声：“惹？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啊！那是通了天的关系！”

西厢房里。

秦淮茹看着桌上那几个干硬的窝头，再想想刚才看到的成箱牛奶和牛肉罐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嫉妒像一条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凭什么他程铮就能平步青云，她家棒梗就只能吃窝头？

正房内。

程铮将准考证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把那两箱东西收好。

雷振山的到来，没有在他心里掀起太多波澜。

他很清楚，靠山再硬，也得自己有本事。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子。

箱子很旧，是父亲留下的遗物。

“咔哒”一声，锁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本用牛皮纸当封皮的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

封皮上，还沾着几块早已干涸发黑的暗红色血迹。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开。

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字，有公式，有手绘的地形图，还有各种符号和数字。

“昆仑山脉，303哨所东南侧三号区域，海拔4200米，冬季平均风速8.2米/秒，风向西北。在此处使用莫辛纳甘步枪，7.62毫米弹药，射击800米外目标，弹道须向上修正3.4个密位，向右修正1.2个密位……”

“雪地潜伏超过72小时，心率会降至每分钟45次以下，为维持体温，每小时需摄入至少200卡路里热量。最佳热量来源：生牦牛肉。”

“遭遇狼群，切忌背对。狼王通常在侧后方指挥，优先击杀，可震慑狼群，为撤退争取时间……”

这几本笔记本，记录了他在303哨所那两年，每一次巡逻，每一次战斗，每一次与天斗、与地斗、与野兽斗的全部复盘。

里面有最详尽的地形气候数据，有最冷酷的弹道实测轨迹，有最血腥的野外生存法则。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

是那些只会在课堂上照本宣科的教员，永远也教不了的知识。

也是他面对这场决定命运的考试，最大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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