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郁闷的张起同志

黄主任看完回来，腿是更加沉重，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怪不得厂里都议论呢，确实太惨烈了，那一屋子血腥味，死得那么疼，那么惨，谁看了不难受。

这时，门被推开，霞姐大步走进：“主任，我把张起喊回来了，这小子估计也是被吓着了，一直窝在厂子后面河边，难受着呢。”

“哎，他虽然是一个大男人家，但真的比很多女人都心思体贴细腻，昨天一下就想到刘荞麦是生病了，今天也为她共情，怪不得以前妇女主任干那么好呢。”

她不着痕迹地帮张起说着好话，顺带，踩一脚不如张起体贴的‘女人’。

黄主任抬头，就看到了李霞身后跟进来的男人，垂着头，满脸沮丧，眉眼都耷拉着，像一下子泄了气。

总是神采奕奕的脸上，难道没有一丝笑意。

她敲敲桌：“你们先坐，马秀文呢，没找着？”

说曹操，曹操就到，马秀文也跟在找她的男同志身后进来。

她面上依旧是习惯性绷得紧，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像是打好了草稿：“主任我知道你找我要说什么。”

“但我要说，我确实接收到了张起同志的提示，也有准备通知刘荞麦同志，只不过我一直是按部就班工作，没有因为这件事改变工作习惯。”

“刚好时间差，让刘荞麦同志的惨案发生在我通知她之前，这确实很令人遗憾痛心，我也陷入巨大悲痛中；但也确实是巧合，所以我不接受任何背过处分，就算有了，我也会像上面申诉。”

她要走的路，不允许档案上任何不光彩一笔，尤其是这种人命大事。

黄主任握着保温杯的手指一颤，眯着眼，定定看向早打好充分准备的姑娘。

确实是高材生大学生，临危不惧，有理有据，跟旁边失魂落魄，半天一点话没听进去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但以前让她欣赏夸赞的品格，当下，却浑身发凉。

“秀文，你确定要这么说？再不想想？”

马秀文摇头：“我确定，我没错，全是天意弄人，而我只是在勤恳努力工作，所以不接受任何处罚。”

黄主任叹口气：“那我说，你犯了大错，违反无产阶级劳动群众互帮互助精神的大错。”

“你把开会露脸、冠冕堂皇的写报纸发文章，放在了为群众服务前面，绞尽脑汁让自己增光添彩，而不是让厂里群众信服支持你工作。”

“所以，我不仅要给你处分，还要全厂公示。”

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马秀文直接懵了，她再强撑着也是大学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当即眼泪花出来，还是憋着掐住衣角：“主任，您这是不是太上纲上线了。”

“你这是要毁了我。”

黄主任低下头，唰唰在纸上写着什么：“其实在你进来之前，我想的都是要怎么安慰，怎么把你哄回正常工作路子，告诉你，一次犯错并不可怕。”

“结果，并不需要。”

她神情也温和了些：“我也错了，秀文，你妈妈是我同学，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这么多年一路优秀过来的。”

“你要知道，不是我毁了你，而是按照你之前路子，根本走不远的。”

只有立功博虚名，没有脚踏实地干事，只能纸上谈兵，上限反而低之又低。

要是这孩子现在能明白，还不晚。

“我打算给你降职，去做张起副手，一块着重负责厂里妇女工作这条线。”

“第一个任务，就是安抚处理好刘荞麦家人。”

马秀文还是不懂，这不就是毁了她吗，又降职又给处分，她眼泪水彻底憋不住了，一擦眼泪，转头就往外跑。

黄主任也不恼，只是敲敲桌：“张起，听到没？”

“啊？”还陷在情绪里的张起被霞姐一撞，才惊醒抬起头，就看到黄主任冲他点头：“是我太决断想事情片面了，先入为主对你有着偏见，我要跟你说，对不起。”

“你之前提议的那个妇女互助班，写个方案交给我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霞姐满脸惊喜：“哎呀，快谢谢呀，这可是好事。”

这班要是开起来，这张起，就彻底在厂子露脸扎根了，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张起抿嘴，点了点头：“好。”

黄主任看出他兴致不高：“先去想想怎么处理刘荞麦家后事吧，解决完，你可能舒服些。”

“反正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尽管提，我一定都会认真好好考虑的。”

这一次，她也是确实要好好反省自己了。

胡同小张家。

孟晓兰正低头织着毛衣，忽然听见门锁咔嚓声，抬头，就看见自家男人有气无力拖着腿进来，一下子就扑到沙发上。

整个脸陷入了进去，只露出头顶直挺挺的碎发，像他的主人，不高兴一翘一翘。

她疑惑：“这是怎么了，这个点，还没到你们厂下班时间吧？”

张起叹一口气，转头，仰倒：“晓兰，我好像犯了个大错。”

他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我明明看过你写的册子，知道她是生病了，偏偏要让不情愿的马秀文去传达，我自己为什么不去呢，我害羞犹豫个什么劲呢？”

“我明明想到了要继续办妇女互助班，甚至提出了，但被驳回两句就退缩了，为什么没能坚持呢？”

他郁闷的就都是差一点，差一点本来能做的，差一点，本来能救下的。

那碗粘稠红晕晕的红糖鸡蛋，就一直沉甸甸坠在他脑子里，一下一下的，坠得他疼。

孟晓兰听完也是一怔，然后放下手里毛衣，坐到他旁边，玉白手指抚上他太阳穴，一点一点揉搓着。

“你现在会想觉得自己本来可以亲自说的，但当时，其实是不行的。”

“你仔细想，你当时一个新来陌生男人，拉着她讲那些生理知识，肯定被打成流氓啊。”

“还有科普课互助班这个，你跟上级领导提出，已经被拒了，再提就是新来的犟种，肯定会被针对，所以你当下那个时候是不行的。”

她声音轻柔，一点点摩挲着不知不觉间躺她腿上的男人发丝：“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安慰你，让你减轻心理负担，而是确确实实的。”

“张起，别回头看过去的河流了，像在红旗大队一样，放开手脚干你想做的事，把你们主任当大队长整，反正她现在也支持你。”

“实在不行，你卷铺盖被赶回来，我养你啊。”

张起哼哼，抓着妻子素白的手在空中晃，一下又一下：“你说的啊，那我就等着吃软饭了。”

“反正我就爱吃，乐意吃，别人笑话我你帮我出头。”

被他这么小孩子气的话一逗，孟晓兰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道当初那个死活要分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欠任何人也不让别人欠他的犟种是谁啊。”

张起撇嘴：“不知道，不认识。”

而且，他翻过身，抱住女人软软的腰身，低声喃喃：“你又不是别人，你是孟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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