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挖土豆
张起默了默，上前拍拍他肩膀：“反正你有技术有手艺，怎么也饿不死自己，以后日子咱好好过就行。”
陆远也用肩膀撞他：“走吧，一块回城。”
张起还跑去跟爸妈打声招呼，等再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
孟晓兰把锅里热好的稀粥端上桌：“我都听六六说了，虽然我到红旗没见过陆远，但还是唏嘘，真有点可怜。”
“最后咋样了，陆建国知情吗？”
张起吸溜一口粥，摇头：“他之前不知情，现在知情了，但二儿子也比不上他心心念念挂念着的女人。”
“结果呢，被直接气晕了。”
照他说，陆建国那人就是最最自私的，从以前偷偷把家里工分往外送就能看出，哪个儿子，都比不上他那点鬼迷心窍的心思，都比不上他自己。
当然，那个孙女除外，他诡异地对她特别好，全村都知道。
听完事情经过，孟晓兰也神情古怪：“所以，一开始就是被骗的，他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送这送那，都是因为这？”
这，她都有点同情陆建国了，当然不会真同情。
但吃瓜归吃瓜，她皱眉，敲了敲张起胳膊：“六六那事，我们是不是需要去学校找他们老师一趟，你找林月如有啥用。”
张起转头，冲正对着报纸瞧得认真的闺女招手：“六六，过来。”
“你说说你准备咋办，来，让爸听听你想法。”
“你需要爸妈去学校给你出头吗，你说，我们明儿就去找校领导。”
六六小手一背，眯眼笑：“不用，我一点不怕，过几天，就能让所有人自动闭嘴。”
看小丫头像是憋了个大的，张起倒也不震惊，只是挑眉：“你挺厉害啊，自己就搞定了，那怎么下午还委屈巴巴跟我告状。”
六六眼睛滴溜溜转一圈，一下子扑进妈香香软软的怀里，紧紧抱着她腰黏住她：“那咋了，我是小孩子，我不高兴就要说。”
“就要你们哄。”
孟晓兰被扑得差点一摔，带笑稳住，一把把摸着闺女的头：“好呀好呀，我家六六最棒了，不喜欢你的，说你坏话的都是笨蛋好不好。”
六六立马点头，就是就是。
张起也无奈摊手：“行行行，你小丫头干啥都有道理。”
“我回来前去你们学校打听了圈，基本就是赵家那小子了，对了，他还改了姓成了林书言，你学校见着离远点。”
说完，他语气低了些，手指慢慢画圈：“不过，他可能也待不了多久了。”
小胡同，一大早，一盆脏水唰地泼出去。
一中年妇人踢踏着脱鞋，一手剔牙缝，一手抬着装满刚淘好菜的盆，砸吧砸吧嘴：“林书言，你家这个月生活费咋还没寄过来，昨天就该给了啊？”
“我们这一家这么多口子，可养不起别人的娃，你赶紧催催她们，别想着拖啊。”
她嗓音粗大，坐在桌尾，吃着野菜粥的林书言头也不抬：“好，知道了。”
“之前给的也不少了，你们肉粥白粥大米饭，故意给我野菜汤剩饭、硬掉的窝窝头，我不是也没说过一句吗？”
被直直怼回，王琴一愣，脸上也有点被戳破的羞窘，主要之前不管咋扔剩饭，这小子都没说过一句。
“那咋了，多少人吃不起粮食，你以为城里饭菜跟你们乡下一样便宜啊。”
林书言没理，拎起包，直直往门外走去。
出门，他犹豫了下，摸出兜里五分钱，先绕路去了邮局。
电话一响，对面是大队长低沉声：“喂，红旗大队，您哪位？”
“大队长叔叔，我是书言，电话费贵我就长话短说，麻烦您跟我奶奶说一声，我这边生活费不够了，谢谢大队长叔叔！”
村里人很多通过大队电话传信，大队长也习惯了，点头：“好，挂了吧。”
传完信，林书言也就不记挂了，小跑着赶去学校。
不过今天虽然一大早烦，但在劳动课时，他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面上就不自觉挂上了笑意，且是真心实意的，笑得灿烂。
旁边同学诧异，啥事让一心专注学习的林书言莫名其妙这么高兴，但瞅过去，只有不远处，一个人蹲地旁边，拿铲子挖着土豆的小女孩。
应该是低年级女孩，个头很小，旁边很多人说说笑笑，聚在一块边聊天边干劳动课活，只她周围被孤立出一圈，小小一团默默干活。
但林书言肯定不是看这个笑，他疑惑：“咋了，挖土豆还给你挖乐了？”
林书言一下子收回嘴角，低头拿锄头：“没什么，只是想干的事，干成了。”
他当年在公社体验过的，也该别人体验了。
而且，违法跳级，这个说法传得多了、广了，甭管原本因为啥，学校领导都会过问。
那边，挖着土豆块，埋头干活的六六根本没察觉到，只是皱眉，不是这也太大块了，她根本挖不动啊。
本来干活就累，一想到待会中午还要吃忆苦思甜饭，也就是要多难以下咽就多难以下咽的野菜，甚至还要个个狼吞虎咽比谁吃得多，看谁不吃不敢吃就打为贪图享受，她就想死一死。
学校不是学习的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事啊。
在她不远处，有女生犹豫着看了又看：“一直不理张坚强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要叫她过来一块。”
“毕竟她比我们都还小——”
旁边王美芽立马拉住她，尖声：“你还敢啊，不知道学校怎么说她的吗，出生在那种道德败坏家庭环境下，还专门给她开了跳级特权，离她远点，我可怕被沾上。”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她本来就和大家完全陌生，不是一个环境长大，像是突然声势浩大闯进来的外来者，结果家里姑姑、邻居都这么炸裂道德败坏，谁敢跟她玩。
而且还什么全区第一，上学途径这么不正规，靠上报纸加的分，估计也有水分。
秦穗穗咬了咬唇，还是有点犹豫，但看着一个小学上来的大家都避而远之，也没有动脚。
听着女生们聊天，赵轩也捂着肿得老大的脸笑:“看看，大家都有眼睛。”
一天孤立她能忍住，那一年，两年呢，不过估计不用那么久，乡下妞自己就哭哭啼啼跑回去了。
这里不欢迎她。
结果嘲讽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他旁边江停舟就站起身，高高瘦瘦一条，径直拎着桶和锄头，大步走过去，蹲在了那小丫头旁边。
“停，停舟？”
赵轩满脸莫名其妙，本来就松的牙，更疼了。
那边，六六也瞥眼，看突然蹲自己跟前的江停舟一眼，继续低头，挥动着她的小铲子。
没错，学校发的锄头高出了她的身高，她只有铲子，简直是屈辱啊屈辱。
六六咬着牙，继续跟土豆搏斗。
突然，旁边大手伸过，夺过她的铲子，几下就让深埋在泥里的圆滚滚土豆块现出来。
六六瞪圆眼：“你干嘛挖我的土豆？”
江停舟：？？？
“我是在帮你，我，我看你挖不动。”
“别人都满了，你篮子才几块。”
六六叹气：“你不懂，不是我自己挖的土豆，就不是那个味了你知不知道。”
当然是废话，其实是她打算一上午就跟这个巨大土豆块相依为伴摸鱼了，到时候交作业，就说工具不好用她年纪小，且性格倔强坚定，一定要挖出来，堂堂正正。
结果江停舟一挖，她就得另找别的可以摸鱼的大土豆了，而且铲子不好用的理由也万一不好用了呢。
劳动第一的江停舟自然不理解她想法，只是看着小姑娘愁眉苦脸神色，难得又有些愧疚。
“但你挖得太少了，劳动课可能就拿不了高分了，要不我帮你挖一篮，你自己挖一点，一块交？”
六六赶紧摇头：“算了算了，我这小身板，就专攻文化课就好了。”
也是废话，到时候恢复高考，又不考劳动课。
她摆摆手：“你不用总想着道歉了，昨天我就收到了，早没事了，安心吧。”
“你还是过去跟他们一块吧。”
江停舟抿抿唇，没动。
他不是想着道歉，他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事实上在昨天之前他都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性子过于硬过于极端，但突然地，就觉得她可怜了。
只有当同桌的他知道，六六上课课间不停翻书翻报纸、写作文写稿，他信，她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你都知道了吗，跟老师反应过了吗，要不叫你家长来处理，我听我爸说你爸妈也进城了。”
“你别害怕叫家长，这边有事都会找家长，不丢人的，大孩子也会这样。”
但小姑娘依然神色平淡，有一搭没一搭挖着泥土：“不用，我有办法。”
江停舟只无奈，但看着她真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神色，叹口气：“你需要我帮忙的话也可以说，刚好我爸让我跟你学习，如果你有事，他应该也愿意帮忙。”
其实他昨天就想跟爸说，但爸去省里开会了，没回来。
他觉得可怜，但小姑娘还是那个性子硬骨子里暴的姑娘，一点不低头，甚至跟家长也要瞒着，死撑着。
不知道少年满腹心思的，死撑着的张六六，正边摸鱼有一下没一下撬着泥，边神游。
她爸说的，林书言待不了多久是啥意思啊。
江停舟看得眉头更紧了，直接把自己的一篮倒进她空空无几的篮子里，再自己低头，埋头苦干。
算了，犟嘴就犟嘴，她都难受得干不了活了，自己就帮忙多干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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