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先爱自己

“爸，妈，我回来啦！”

挎着书袋蹭蹭跑回家的六六把包一甩，飞速冲进屋：“饿死了饿死了，今天中午又吃忆苦思甜饭，结果我舀了一碗菜根，咬也咬不动——”

她话停在嘴边，揉揉眼睛，不确定，再揉揉看，坐自己家客厅沙发上，正翘着个二郎腿，捏着干果吃的，不是谢灵吗？

福宝那个后妈，不对，前后妈。

谢灵看到她，面上也是愣了下，然后挥手：“回家啦。”

紧接着，她立马从身后拿出个大编织袋子，满脸紧张伸手：“马上入冬了，这是谢阿姨给你买的一身棉袄棉裤，是省城外贸商店流行样式，在这里穿出去也好看。”

六六懵懵接过，胳膊一重，嚯真沉，差点没摔倒。

但是我嘞个老天，为什么谢灵会来她家，还给她送东西，这可一看就不便宜。

她转头，疑惑瞅看热闹的爹，这东西能不能收啊。

张起这才一扬下巴：“收下吧，你谢姨姨的心意，大老远来一趟。”

眼见六六面上没有记仇神色，谢灵才舒一口气，重新坐下。

“我跟你说，现在才知道我当初就是眼瞎了，怎么就让陆行那狗东西两句话骗走了呢，你说我之前是不是太傻了太好骗了？”

她边继续吃瓜子，边大倒苦水。

张起没理她，拉开编织袋拉链，取出包裹得崭新的棉衣棉裤，转来转去看。

嚯，桃红色棉袄，一摸上去就厚实暄软，塞了可多棉花，真的是好货啊。

那边谢灵又狠狠咬一口瓜子壳，又长长叹一口气：“我都这么可怜了，你们怎么一句都不安慰我啊。”

张起看在棉袄的份上，想了下：“你可怜啥，家里疼你跟个宝贝蛋子似的，钱使劲给，生怕你跟以前一样不收，大队也心疼你都不喊你干活了。”

越说他自己语气越酸：“有吃有穿有钱花，人还年轻漂亮，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没老没小尽情偷懒，有啥可怜的，跟你比我才可怜好吧。”

“嗯？”六六侧脸。

张起立马rua把闺女头：“肯定不是说你啊，是说那工作，厂里忙得转不过审，一丁点不让你爹歇的工作。”

六六：呵呵。

她不是那么信。

谢灵放嘴里的瓜子也一停，瞬间，眼睛一亮：“对啊，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咋这么得劲呢？”

张起这人虽然说是没个正形，陆家人、包括村里很多男的都这么说，瞧不上，她以前也深深以为，但他嘴里说出的稀奇古怪的话，却每次都让她一下子茅塞顿开。

在他眼里，甚至一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稳定工作，都没他自己开心自在重要，别人嘴里这肯定是偷懒，但她现在觉得，是对的。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嘴：“上回街道办门口，你说那话也很有道理，讲真，确实让我从窝在知青办，几次想死又不敢死的日子里活了过来。”

“我也实在没个人能说话了，以后能经常来你家玩嘛。”

张起立马摆手：“不行，我家为啥要招待你，还费瓜子点心——”

“我买酒水饮料和吃食带过来。”

张起满脸堆笑：“肯定行，我媳妇做的点心，也是一绝，你多尝点啊。”

“对了，国营饭店厨子红烧肉做得可好了，供销社那个卤肉做得香，建议多带这个。”

谢灵：......她就知道。

刚巧，门帘拉动，厨房忙活的孟晓兰端着盘点心进屋：“小谢知青，尝尝吧。”

谢灵却是怔在了原地，虚虚看着半空。

孟晓兰奇怪，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谢灵才恍然惊醒，嘴角苦涩笑了下：“很久没人喊我谢知青了，都是陆老三家的，陆家媳妇儿，陆行媳妇儿。”

“一下还有点懵。”

孟晓兰笑笑：“但你现在不是了，又是小谢知青了，坐下来，尝尝我做的点心。”

那被女人纤长白皙手指端着小小碟里，粉白渗着甜香的胖乎乎小点心，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可爱得厉害。

谢灵捏在手里甚至还有点舍不得下嘴，她偷偷瞄了一眼孟晓兰，又立马低头：“这上面还有小花纹，做得好好看啊，比商店要拿票买的都好看！孟知青你做了很久吧，而且手好巧，根本不是有些人嘴里说的五谷不分。”

刚塞进一口点心的陆行差点没噎住，惊疑转头：“不是，谢灵你咋突然这么捧我媳妇啊，关键还捧得这么生硬，你还是谢灵吗？”

以前的谢灵，心高气傲跟谁都八丈远，后面的谢灵，拿陆行当人生支柱，跟村里人混得熟也是为了陆行，从来都不是嘴甜爱跟人凑近乎的类型。

谢灵脸一红，头更不敢抬：“本来就好看，没吃就闻到香味了，我说的是实话啊。”

“你们吃点心吃点心，当我没说话好吧。”

孟晓兰也看出了她的尴尬，平心而论，因为之前这姑娘干的事，她是对她避而远之的，但知道这些日子她身上的事后，只剩下一句叹息。

她比姚雪还要家境好性子硬些，却也是在陆家不知不觉磋磨得变了个人，现在剪了利落短发，脸上肉也养了些回来，但眼睛里精气神，再回不来了。

她轻轻碰她胳膊，眉眼含笑：“你知道姚雪吗，她已经再婚了，听说还怀上了，年后生。”

“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而谢灵，完全顿住了，半晌才胡乱点头。

嘴里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你长得真好看，说话也好温柔。”

她直愣愣盯着对面女人弯弯笑眼、粉面桃腮，还有，离得太近让她都忍不住呼吸一滞的幽幽香气：“我那嫂子说陆行喜欢过你，我还不服气，背地里偷偷说过你坏话，我承认！但现在看来根本是陆行那狗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幸好你没嫁他！”

“虽然张起也不是特别配得上你吧，但是至少没让你受我受那些苦。”

张起嚷嚷：“哎你夸我媳妇就夸，骂我干啥。”

谢灵这才猛地惊醒，她看得太久了，连忙低下头，一口把小点心塞嘴里。

一口咬进，却是眼睛更加瞪圆，好绵软的甜香，但又不会过分腻，就是刚刚好的淡甜，粉质顺滑，几乎都不用嚼。

完了，更觉得张起配不上孟知青了。

孟晓兰被突如其来的一夸也弄得一怔，眼儿更弯：“不是他没让我受苦，是我自己。”

“当然，他自己也从来不愿意受苦受累，以前在村里想尽办法逃活，现在在厂里也总想找轻松法子，我跟他一样，当初不管村里人怎么说，我不喜欢下地就是不下，给婆婆交钱就好管那些闲话干嘛。”

她是一点没掖着藏着：“包括现在，有街坊邻里劝我干些杂活，有人家找洗衣裳带娃帮忙的，说要么让男人轻松点也能给女儿攒嫁妆，但我不会去，因为我自己会不开心。”

谢灵是完全听愣了，手里刚拿起的点心都忘了放嘴里。

“如果让我吃苦受累，受委屈做贤惠媳妇，才能让我丈夫、女儿喜欢我，那这样的喜欢有意义吗，还需要吗？”

孟晓兰最后拍拍她：“你年纪还小经历这一遭大概也明白了，也不是坏事，至少以后再不会把自己陷进去了。”

谢灵呆呆点头，手里点心捏得死紧：“我都听明白了，肯定再再再不会了！”

她也是满脸志气：“反正我手里捏着钱，以后日子肯定过得比陆行那狗东西好！”

孟晓兰笑：“看来你真放下了，挺好的。”

两人谈话和睦，旁边张起幽幽开口：“那不一定，人陆行迎娶我们厂长亲妹子了，马上进厂工作了。”

孟晓兰回头一瞪他，这时候，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起假装没看见，眼睛咕噜噜乱转，上看下看，就是不看她，谁让谢灵尽说他坏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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