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送锦旗的罗红

正一肚子气，没走几步，前面闹哄哄围一堆人，直直堵住了她的路，里面还不时有哭天抢地的女人声。

刘德花眼睛一瞪，眼泪一擦，三两下就往进挤。

有大热闹看，哭不哭的还是先放放。

人堆里头，一满脸粗黄、浑身补丁的妇人正坐地上嚎啕大哭，双手还一下下拍着地：“我闺女的命啊，咋这么苦啊。”

“罗红，你要有点良心啊，你一走了之回城里，让我闺女咋活下去！”

她身旁那个半蹲着，不住垂泪的，小白菜样瘦弱的漂亮姑娘应该就是她女儿了，确实哭得可怜，不少围观群众都皱紧了眉。

但瞥向被质问的负心汉时，刘德花才是更一愣。

无他，那叫罗红的，比那哭得楚楚可怜的姑娘还漂亮得多，该怎么说呢，就像她小时候在村里见到的戏台子上唱戏的男人，一眼就是漂亮，不是俊。

而那男人抬头，一双跟水一样的眸子，差点让对视上的她呼吸一停，赶紧拍拍胸口。

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干啥，跟个小姑娘一样，还得是陆行哥那种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大英眉才有男子汉样。

那漂亮的负心汉只静静站着：“我跟她没关系，你们还是回去吧。”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地上那妇人一把抱住，死死揪着他胳膊：“不许走，你必须把我闺女带回去，全村都看见你跟我闺女待一个屋一晚上了，你要负责，不然，不然我就上公安告你流氓罪！”

旁边人也不少劝：“是啊小伙子，没有回城就抛妻弃子的，你不能丢我们红星县的脸。”

“这姑娘长得也好，反而你这瘦瘦弱弱的没点男子汉样，娶她又不亏了你，有点良心就对人负责吧。”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妇人更哭得可怜，死死拽着他：“罗红，你听到了没。”

而那罗红只沉默被围着，被指指点点着，细白如玉的脖颈垂着，许久才挤出声：“大不了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娶你闺女。”

“你！”

刘德花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手：“大妈，这人具体咋欺负你闺女的，你跟我说，我帮你做主，保准让他负责！我可是棉纺厂工会的。”

“还有那姑娘，你别哭了，说句话。”

正哭着的姑娘停滞一下，而那妇人面上一喜，正要说话却被刘德花打断：“但如果要是光什么跟你闺女待一个屋一晚上，就别拿出来说了。”

“我以前在乡下见得多了，不少人看上哪个小伙，但那小伙不愿意，就跳河让他救、中药跟他关一个屋，甭管人愿不愿意，反正我清白没了，你就得娶我。”

刘德花说着说着还愣了下，她跟陆行哥？不对，她俩是那不要脸的王慧茹下的药，而且她本来没想让陆行哥负责的，是他有担当主动说的。

对面妇人已经气得脸发红：“你是故意来捣乱的？一个年轻女人家，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些话！”

“我怎么不好意思说了，你口口声声嚷嚷你闺女清白被人占了，那你就报公安抓他啊，怎么还让他娶你姑娘呢，这不是让人连吃带拿的吗？”

正好刘德花心里也带着气，一股脑全对上这撞枪头的母女：“还有这姑娘，你一直哭哭哭个啥，你是不是受委屈了说句话啊，难不成是你妈唱红脸你唱白脸？你喜欢这小伙子想嫁他就追求就直说呗，干啥费这大劲儿，还把这大路堵得死死的。”

文弱姑娘直接被问住了，然后，眼泪水就更多。

但这会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对啊，你嚷嚷闺女吃亏了，那就直接抓流氓啊，咋还求着流氓娶你姑娘呢？

而刘德花，拍拍手，瞥眼那脸色青白交加的母女俩，神清气爽，深藏功与名走出人群。

怪不得这些日子总不得劲呢，还是太久没跟人干仗了，得找个时候回她老家村里头一趟。

正想着，她肩头突然被人一拍，回头，就对上了那小花旦的脸。

“小花......罗红？你干啥？”

罗红没注意到她临时的改口，眼睛柔柔一弯：“我想感谢你，要不是你，刚才我真想着要不就被公安抓了得了，再去改造也不想跟她们耗下去。”

“同志，你叫什么，我给你送锦旗！”

妈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给她送锦旗，刘德花是一点都没有当雷锋不留名的美好品德，想也不想就报上名：“我叫刘德花，德意志的德，开花的花。”

说完，她还大手拍拍这小花旦肩膀：“你做的话把我名字做大点，送到我们棉纺厂工会来。”

她脸上也是笑得得意，啥伤心委屈都没了，嘿嘿，她要有锦旗了，到时候亮瞎张起的眼！

罗红被大力拍得一疼，但神情一点没动，又从兜里抽出张干干净净白帕子：“德花同志，你，你擦擦脸吧。”

他面上也有点担忧：“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刘德花拿过帕子大力胡乱擦下脸上快赶上的鼻涕眼泪：“女人一定要文文弱弱的，要一肚子墨水吗，我这样的难道就不行吗？”

“我就乡下长大的，天生嗓门大直肠子怎么了，不识字粗鄙怎么了。”

她最伤心的还是，陆行哥居然那样说她，她一直以为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的，比起别的更先看到她爱他的心，她的内在。

他那话不就是嫌弃她，不就还是觉得江如云那样的更好吗？

“肯定不是。”

罗红毫不犹豫摇头，视线看向身后，和稀稀落落人群里的女人对视上，她眼泪还没收回去，站那就像多风中柔弱的小白花，多楚楚可怜啊。

她也是槐树村最有文化的姑娘，全村都喜欢她，所以发现他占了她便宜，看到她哭成泪人，全村都喊打喊杀恨不得立即将他俩绑进洞房，从没人听他一句话。

幸好高考恢复，他拼死找关系借着备考名义提前回城，但这，还是被追到，还是用熟悉的眼泪攻势，还是所有人都信了她，围着他指指点点。

“我觉得讲话直接大大咧咧的就很好，什么有文化文文弱弱长得好看都不重要.....”说到最后，罗红声音低了几分，面上也一层红意：“都不如你这样。”

但刘德花全没听清，只是拿帕子又擦一把脸，直冲冲就往张起家走。

什么锦旗、小花旦都抛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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