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仇，仇早报了
刘德花听着消息赶到医院时，看着病床上跟拉风箱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满脸乌青，死活不睁眼的爸，人都吓住了。
“陆行哥，爸不是来城里看病的吗，咋还越看越严重了。”
前两天还好端端跟她说话，还在她家抽那烦死人的烟枪呢，咋看两天病人还躺下了。
陆大哥脸色一白，呜咽着就要哭出来：“都怪我，怪我，害了爸也害了小——”
后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行捂住嘴：“刚刚醒了一次，医生说爸是心病，得慢慢养。”
“德花，我得再照顾爸些日子，你帮我去跟厂里延长假。”
刘德花再小心翼翼瞥爸一眼，赶紧点头：“好，好。”
妈呀，这到底啥病啊，整个人就跟一下子被抽干一样，两天没见老了一大截，太吓人了。
红旗大队村人也都吓着了，进城前还能跑能下地，打牌下象棋一个不落的陆老头，进趟城回来，整个人瘫了！
瞅着轮椅上呆愣愣瞪着个眼，半边嘴还流口水的陆老头，一堆人围住了陆家人：“老三，你爸这咋回事，还能听懂人话吗？”
“哎，他嘴里说啥呢，咋一直念叨小...五？”
陆行拽一把失魂落魄，几天了都没清醒过来的大哥：“我爸就是人老了，加上上次被林婶子气的中风没好，病上加病。”
“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病了就又开始念我那五弟了。”
”还一直说啥五弟在看他，要是你们听着，别害怕。”
这话，就让老村里人叹口气：“你爸怕是没多长时间了，人老了快没了，就犯糊涂想孩子了。”
“更别说，你爸当初为了找你弟几天几夜没睡，差点翻山沟沟里，这些年怕是一直藏心里，病了就忍不住了。”
杨春霞也躲人群里，瞅着陆建国半身不能自理样，撇撇嘴，报应啊。
幸好她当时答应他回去一块过日子，不然现在擦屎擦尿的，肯定就得是她了。
正庆幸时，突然和花花对上眼，她面皮子一抖，又赶紧堆起笑去拉她：“花啊，你也一块回来啦，今天不上学吗？”
“走，奶去借条肉，给你做肉菜。”
陆花花却没动，定定看她：“奶，你也同意了我嫁过去吗，你也站在陆家人那头吗？”
“为什么呢？”
被孙女直接点出来，杨春霞面上一红，全是犹豫挣扎：“我也实在没办法啊，没个闺女交出去，他们就要告你爸。”
“当然你爸那窝囊废蹲篱笆就蹲去，谁稀得管他，但他进去了，你、福宝、金宝银宝四个娃咋办，现在不是都要考那啥大学吗，我可听说了，上大学也要查八辈祖宗。”
“奶奶也是愁了半晚上啊，你以为奶舍得嘛。”
越想越气，她一咬牙：“都怪你爸那没用的东西，身下长个二两肉就不知道姓啥了。”
“所以，是因为他们三个，我一个，奶你愁一晚上还是这么决定了？”
被这句一问，杨春霞也心虚，只能嗫嚅：“这不是咱家就你一个合适年纪的闺女嘛，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但我跟陆家人说好了，你嫁过去也继续念书，你攒的钱我也给你收着呢，都给你留着的，陆建国想要都给我骂回去了。”
幸好，解释完大孙女面上就松了，还一笑：“没事的奶，反正现在事解决了，我也用不着嫁人了。”
杨春霞也长长舒口气：“那可好，哎呀妈呀。”
被这孙女这么看半天，她心头都慌得厉害，明明是个小辈。
“花花，你别记恨奶啊，奶真的想了一晚上也只能有这个法子，这样你也能念书，全家娃都好好的。”
陆花花还是笑：“当然不。”
“对了奶你知道爷为啥突然中风成瘫子了吗？”
“能为啥，亏心事做多了，人成老货了呗。”杨春霞撇嘴，边走路还边踢一脚路边土疙瘩，哎呀不像她这腿，倍儿有劲。
“其实是，爷不打算让我嫁过去了，然后找了个替罪羊说他跟那寡妇通奸，那人也被公安带走了，结果我一说那叔叔手上有个太阳胎记，爷爷啊，”
“就嘎嘣一下晕过去了。”
而杨春霞，心口也嘎嘣一跳，从牙缝里挤出声：“你说什么？”
“就说胎记啊，还有那人叫齐明，说是从小没爸妈，只记得名字里有个明字，是来红星这边寻亲的。”
“呜哇——”
话音落下，杨春霞就嘶哑扬着嗓子哀嚎出声，抓一把头发就往陆家跑。
“陆建国，你个天杀的，我要跟你拼了！”
后头陆花花倒没跟上，面上微微笑，她当然不记仇了，因为她自己个报仇了不是。
谁让奶奶还是没选她呢，都只有她一个了，还是不选她。
这不就得长点记性，跟陆家人站一条战线的记性。
而陆行越发心力交瘁，先是半身不遂胡言乱语的爸，再是冲进家里乱打乱砸，又恨不得掐死爸的妈。
一家子鸡飞狗跳才把没了力气的妈带回去，等回城时，他彻底瘫在板凳上，抬个胳膊都费劲。
这时，小卧室门咔嚓一声，福宝伸出头，一看爸爸终于回来了，眼睛一亮就扑上来。
“爸爸，你在忙什么啊，福宝都几天没见着你了。”
后头跟进来的陆花花突然插嘴：“福宝你不知道吗，爷爷——”
“陆花花，住嘴！”
陆行眼神警告她一下，才摸着闺女头：“你爷爷生了点小病，爸爸去照顾他了啊，不过现在没事了。”
陆花花没继续做声，拉上客厅角落的帘子，躺回她的行军床里。
只面上讽刺，真好笑，她都生死一遭了，可人福宝连家里发生啥都不用知道，只要开开心心做个家里福星就好。
不过她这三叔，这些日子是开心不起来了，那她可就开心了。
外头，陆行拍拍闺女：“福宝你找爸爸有事吗，看你这么高兴。”
“对的，我有好消息跟爸说！”
福宝眼睛亮亮点头：“今年全县文艺汇演活动，我和嘉兴哥哥被选上我们学校代表了，可以上台演讲，还能跟在颁奖的大领导后头当花童！”
“真的！”
陆行面上一喜：“我闺女太厉害了，这真的是个好机会！”
要知道这不仅是单纯文艺汇演，还要给全县各厂子单位的先进职工、五好道德模范颁奖，所有领导都会出席，相当于一次全县盛事。
他现在甚至都没参加的机会呢，而他闺女还能上去演讲，这不妥妥的贴金吗。
边想着他就乐起来，使劲抱一把闺女：“好好好，你爷知道了也肯定高兴，福宝给咱陆家都争光了。”
“好好干，爸为你骄傲。”
“嗯嗯！”
外头父女俩欢声笑语，乌黑的帐内，一双眼却瞪得老大，双手紧紧抠着床单，抠得死紧。
第二天，学校办公室。
班主任老师喝口杯里的茶，叹口气：“陆花花同学，虽然说确实福宝现在学习成绩没你好，但这种事情不是光看成绩的，还要看仪容仪表你知道吧，是得代表咱整个学校单位的。”
陆花花忙点头：“老师我知道，我也会找出我最好最干净的衣裳，头发也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能把仪容仪表整得比福宝好。”
这话，却让班主任老师面上更难：“这......仪容仪表，可能不只是穿搭打扮，还有那啥，脸。”
这话可能伤孩子的心，但她也没办法了。
人也是校长选的啊，福宝那姑娘小脸又白净又喜气，圆咕隆咚黑眼珠子一看谁都喜欢，招人疼，校长可是一眼就选上。
“陆花花同学，主要是你这太瘦了，要不你回去好好吃饭，养点肉，再养白点，老师明年给你争取？”
“老师我知道了，不用了。”
对着满脸犹豫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她的女老师，陆花花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什么狗屁努力，还是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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