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脏掉了
“不是的，不是的，书言哥哥的死怎么会是我害的。”
虽然她很生气，但她从没想过让人死掉啊，更何况是看着她长大教她功课的书言哥哥。
福宝不住摇头，脸上大颗大颗泪珠落下，眼前，全是小时候在林家看到的，原先清俊干净少年人泡的发肿乌青的脸，还有那双白布下，直直盯着她的黑眼珠子。
“爸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陆行拍拍女儿肩膀，也沉下了声：“你是大姑娘了福宝，爸也知道你听话。”
“当然，你实在不愿意也行，爸这就去拿菜刀跟那王峰拼个鱼死网破——”
“不，不，我磕！”
福宝赶紧拽住爸爸，擦一把眼泪水，然后，弯下腰，重重朝着山神像磕下头去。
不能让爸爸出事，不能让那恶心的叔叔再欺负爸爸，甚至想欺负——她。
这么想着，福宝一下比一下用力，光洁的额头前，也瞬间就血呼啦一片。
“许愿，别光磕头。”
福宝顿一下，闭上眼：“福宝只想和爸爸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山神爷爷，如果你还能听到福宝的话，还在想着福宝，求求，帮爸爸赶走那坏人吧。”
“福宝，福宝也害怕，求求了。”
陆行也心疼看着一下一下往地上撞头的女儿，但语气带着威压：“福宝，直接让他去死，这样他才再不会回来找我们父女俩，不会影响我们生活。”
“用力磕，用力求，让山神老爷帮你。”
如果说运越用越少，甚至能用没，那几乎是山神亲女儿的福宝用一额头的血祭拜，运总能回来点吧，再不济，就算心疼福宝也会帮他家。
对，肯定有用的。
福宝一咬牙，颤抖着嘴皮子：“求求，让那坏人——这辈子再也别出现在我和爸爸面前，福宝真的求求了，山神爷爷，福宝给你跪下磕头了。”
“让他去死！”
小姑娘眼睛又一闭：“让他死掉！”
话音刚落，她没注意到胸口轻微咔嚓一声，珠珠中间裂缝彻底裂开，一半掉下去，落入土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而另一半摇摇欲坠挂在绳上的碎片上，一道黑色污渍晕染开，在白色的碎片上，异常刺眼。
而这父女俩，是等天彻底黑透，福宝也一点力气都没有，头上痛得厉害，甚至血滴都快盖住眼睛，但她也不敢直接说自己累了，只委屈着小脸瞅爸爸。
陆行叹口气：“应该可以了，走，回家吧。”
“我闺女今天辛苦了，回去爸给你包扎，喝点红糖水！”
一听爸爸安慰话语，福宝立刻甜甜笑了：“嗯好！谢谢爸爸！”
虽然她早不再是喝糖水都要求大人帮忙泡的年纪，但只要爸爸给的，福宝都喜欢。
喝完甜滋滋的糖水，额头上也被爸爸包好了温暖干净的白布，福宝这才笑眯眯躺进自己被窝里，然后，脸色突然一白。
“珠珠，珠珠呢？”
福宝急赤白脸坐起来，一手抓着那一点点碎片，另一只手疯狂在炕上摸。
从她记事起那天就挂在脖子上陪伴她的珠珠，就算洗澡想摘也摘不下来，所有人都看不见，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珠珠，不见了。
一瞬间，她眼眶又一红，只能拿袖角拼命去擦还剩那一点珠子上的脏东西，怎么会脏了呢？
但是，哪怕擦得手指皮都破掉，还是一点没干净。
这一晚，福宝几乎大半夜没睡着，也是平生最慌的一次，甚至比爸爸失去消息那时候还慌。
要知道，珠珠比她的父母亲人陪伴她更久，珠珠才是她无论什么时候的底气啊。
刚迷迷蒙蒙睡着，突地被人一推，耳边是爸爸带着喜意声音：“福宝，王峰掉山里了！”
“那傻子去山里找什么灵芝，结果掉山沟里了，被人发现时气都没了大半夜了。”
福宝愣乎乎睁开眼，他，他真的死了？
“我就说有用吧，看他这会还怎么——”
陆行收住后头话，只微微笑着摸摸女儿头：“乖女儿，继续睡，爸爸去外头瞧瞧。”
福宝怎么可能还睡得着，随便穿了个外套，连脸都没心思洗就跑了出去。
几乎不用找，顺着村里人流就到了晒谷场。
一堆人围着中间盖着白布的尸体，大队长叔叔站在最中间，猛抽一口烟，浓眉紧锁：“陆行，这人是你家客人？咋大半夜掉山里去了？”
陆行一摊手，叹一口气：“以前在城里认识的一个朋友，昨天大晚上非说啥咱山里有灵芝要去找，谁拦也拦不住。”
“原本想着这些年山里也没见过野兽就没管，谁知道这没伤没病的一个大男人，还能自己掉下去出事。”
旁边老农人也摆手：“这山里哪有灵芝啊，六几年连树皮都扒光吃了，草根都没留下也没见着灵芝，年轻人胡来哟。”
“就是啊”，陆行也满脸无奈：“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要不大队长直接联系县里公安吧。”
“行，我待会去大队打个电话。”
大队长立马点头应了，反正是这人意外出事，也没啥皮外伤，跟他们大队没关系。
人群里的福宝只呆呆听着，听到这，刚心口松一口气时，一阵风吹过。
白布掀起，她和一张乌青的，血红得快滴出血泪的男人脸对上，昨天还在她家里活蹦乱跳的男人，这会，四肢都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扭曲着，甚至像人身上，长了爬虫歪七扭八的四肢。
“啊——”
一下，福宝就忍不住尖叫出声，弯着腰吐了出来。
旁边婶子也忙拍她：“快快，把白布盖上，小姑娘家家吓着了。”
“也是，这人是在山崖崖里的缝里找着的，那整个活生生的人啊，是硬生生在那缝里被夹了一晚上夹死的，胳膊腿都不像人胳膊腿了。”
“呜哇——”
福宝又重重吐出一口酸水，哪怕什么都没吃，什么都吐不出来，但胃里还是翻江倒海。
陆行皱了下眉：“福宝，回家里待着去，大人的事你就别看了。”
“爸爸还要忙这里的事，听话啊。”
福宝僵硬着点点头，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已经重新笼上的白布，还有白布下隆起的人身，拖着步子往家里走。
人真的死了，还死的那么惨，真的是因为她吗？
是她，杀了人吗？
每走一步，福宝心头都难受得想吐，甚至觉得自己浑身也都痒，都不干净，就好像那一眼就沾上了不好东西。
“我家书言当年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出了事，白布一盖，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没了。”
突地，耳后幽幽一句，福宝吓得一缩，转头就看见了个浑身枯瘦，比山上的老树枝还要瘦的老妇人，单薄贴身的衬衣衬裤穿在她身上都晃荡，挂不住肉的脸上，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瞅着她，一眨不眨。
福宝是反应了半天，才试探着：“林，林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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