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杀意凌九霄,侠心挽狂澜
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那一贯挂在嘴角的慵懒笑意都消失不见。
唯有那双眸子。
那双眸子里,燃烧着赤金色的神火,像是两轮即将坠落人间、焚尽万物的烈阳。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云雾,穿过那些惊恐跪伏的宗门中人,瞬间扫过那还占有血迹的山门。
视线微微一顿。
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
即便隔着数百丈的高空,星魂和蛟魔王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何等恐怖的杀意?
纯粹、冰冷、不带一丝杂质。
就像是一个高居九天的神明,正在俯瞰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顾长生的视线缓缓移动。
最终,定格在那张玉榻上。
看着榻上那个气息微弱、四肢扭曲、虽然被救回来但依然惨不忍睹的四哥顾长渊。
看着那个还在被紫鸢按着脑袋,把地面磕得血肉模糊的萧尘。
紫鸢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卑微到了尘埃里。
顾长渊的胸口还在微弱起伏。
还好。
还活着。
顾长生紧绷的指节微微松了一些,眼底那抹即将失控的猩红缓缓褪去。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极其森寒、却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
他笑了。
“呵。”
一声轻笑,在这死寂的天地间,清晰得如同惊雷。
“紫鸢宫主,倒是……挺懂事。”
紫鸢尊者那张平日里高贵冷艳的脸,此刻僵硬得如同刚出土的陶俑。
“懂事”二字,从顾长生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她神魂都在颤栗。
顾长生没有再看她一眼,脚尖轻点龙头,身形如一片毫无重量的鸿毛,飘然落在了那处染血的高台之上。
在他身后,三道风姿绝世的倩影亦随之落下。
凌霜月白衣胜雪,手挽天霜,清冷如寒宫仙子。
夜琉璃黑纱赤足,紫金铃铛无声,妖冶似暗夜幽昙。
慕容澈一身黑金逆鳞战甲,龙角峥嵘,霸气无双。
四人无视了周围那几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元婴老怪,径直走到玉榻前。
顾长渊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被紫鸢用本源吊住了一口气,但那原本英挺的五官此刻却因痛苦而扭曲,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那身曾经代表着紫霄剑宗无上荣耀的真传剑子服,此刻早已被鲜血浸透,成了挂在烂肉上的破布条,显得格外刺眼与讽刺。
“四哥。”
顾长生看着玉榻上那几乎辨不出人形的血肉,眼底的赤金神火微微一颤。
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清晰。
那还是十年前,顾长渊拜入紫霄剑宗修行有成,少年意气,回京省亲。
在御花园那株落满残红的古树下,那个背着比人还高阔剑的青年,径直拦住了咳得快要把肺叶都要呕出来的自己。
没有寻常兄弟间的嘘寒问暖,也不见半分扭捏造作。
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了半晌,随即将怀中秘药掏出,一把拍在自己手心。
“拿着。”
少年的声音清越如剑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剑修修的是一口气,人活的也是这口气。你是老七,是我弟弟,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给我把脊梁骨挺直了活下去。”
说完,他转身便走,步履如风,干脆利落,只留给顾长生一个已有了几分傲骨铮铮的背影。
如今……
那双曾经握剑极稳、将生的希望硬塞给自己的手,却指骨尽碎。
顾长生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掌心涌动着最本源的混沌生气,就要按向顾长渊塌陷的胸口。
“小王爷,我来。”
身侧一阵香风袭来。
她先一步探出如玉纤手,指尖紫光流转,那是独属于幽冥轮回的护魂秘术,轻轻点在了顾长渊的眉心。
顾长生微微颔首,掌心随后贴上四哥胸口,磅礴生机源源不断地注入。
“咳……”
在两人合力之下,枯竭的心脉重新跳动,涣散的神魂亦被聚拢。顾长渊那灰败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皮。
视线从模糊逐渐聚焦,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眼前这一男一女。
在他模糊的意识里,眼前这个身着黑金蟒袍、周身流转着令人心悸威压的俊美男子,太过陌生,也太过耀眼。
“阁下……是何方神圣……”顾长渊的声音嘶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我这是……到了地府么?”
顾长生看着他那茫然的眼神,心头微酸,轻声道:“四哥,是我。”
这一声“四哥”,让顾长渊浑身一震。
他费力地瞪大眼睛,在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仔细搜寻,终于在那眉眼间,依稀看到了当年那个苍白病弱少年的影子。
“老……老七?”
顾长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恍惚,瞳孔剧烈颤抖,“你都这么大了……怎么是你……你怎么会……你也下来了?”
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炼狱般的紫霄剑宗?除非……他们都死了。
“想死?阎王爷不敢收你,更不敢收我。”
顾长生掌心虚按在他胸前那处恐怖的创口之上,一缕缕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混沌气劲如涓涓细流般涌入。
在那令人惊叹的血肉重生中,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他语气虽冷,动作却轻柔。
“好好歇着。这天塌了,弟弟给你顶回去。”
“别……”顾长渊似乎想起了什么,激动的想要挣扎:“快跑……那是元婴后期……快跑啊老七!!”
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七,怎么能来这种地方送死!
“我知道。”
顾长生按住他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他死死定在榻上。
顾长生缓缓直起身,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向不远处的虚空,嘴角勾起一抹顾长渊从未见过的桀骜弧度。
“元婴而已,又不是没杀过。”
话音落下,顾长生转身走向那群瑟瑟发抖的紫霄宫门人。
顾长渊强撑眼皮,死死地盯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那背影修长挺拔,黑发狂舞,宛如一尊伫立在天地间的神魔,将所有的风雨与杀意,尽数挡在了身后。
这……真的是当年那个连药碗都端不稳的小七吗?
他那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眼角不知何时,竟有些湿润。
顾长生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落在了不远处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上。
洛璇玑。
这位太一剑宗的定海神针,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她那双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的眸子,正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看着顾长生。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家离家出走多年,终于出息了归来的晚辈。
“祖师。”顾长生对着洛璇玑拱了拱手,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多谢祖师出手阻拦。若非祖师,大靖怕是撑不到我回来。”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若没有洛璇玑一剑压三尊,这紫霄宫、星陨阁和万妖谷的几大巨头早就联手降临大靖了。
到时候别说救人,恐怕他回来只能看到一片焦土。
洛璇玑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已落在了顾长生身侧。
“无需言谢。”
她的声音清冷如泉,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意味,“我既承了你那份因果,自会护你周全。更何况……”
洛璇玑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顾长生身后那三位气场惊人的女子,嘴角那抹笑意更浓了几分:“看来,你也无需我太过操心。短短时日,竟已聚起了这般大势。”
被洛璇玑这般夸赞,饶是慕容澈这等女帝也有些不自在地挺直了腰杆,凌霜月更是恭敬地执弟子礼,就连无法无天的夜琉璃都乖巧地收起了媚态。
“洛……洛道友。”
一旁,紫鸢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她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身子微微佝偻着,姿态卑微到了极点:“这……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误会?”
顾长生转过头,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刚才还在疯狂折磨亲儿子的母亲。
“对!对!就是误会!”
紫鸢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解释道:“本宫……不,是妾身!妾身常年闭关,不知尘儿这逆子竟然背着我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妾身刚一出关,听闻此事便立刻赶来清理门户!您看……”
她指着地上那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萧尘,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但很快被决绝掩盖:“这逆子已被妾身亲手废了!算是给安康王,给大靖一个交代!”
“哦。”
顾长生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噤若寒蝉的紫霄剑宗弟子。
那些平日里御剑乘风、视凡人为蝼蚁的仙门弟子,此刻一个个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紫鸢宫主。”
顾长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
“你说这是误会。”
他指了指身后玉榻上的顾长渊,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四哥的膝盖骨被敲碎了,琵琶骨被钉穿了,这叫误会?”
“你儿子扬言要让我一步一叩首,跪死在你们山门前,这也叫误会?”
“我大靖皇宫被尔等毁了一半,死了数百人,这叫误会?”
每一个反问,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紫鸢的心口,也砸在了一旁星魂的天灵盖上。
星魂只觉得心脏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冲脑门。
数百人?!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自家那几位长老死得那么快,或许还没来得及酿成大祸。可如今听这煞星的口气,皇宫都被毁了一半?那几个蠢货到底在大靖干了什么?!这分明是在给星陨阁挖坟啊!
紫鸢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呵。”
顾长生轻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与凉薄。
“修仙界弱肉强食,本王懂。”
顾长生在心中冷笑。前世在职场见过太多这种嘴脸,得势时把你踩进泥里,失势时便说是“误会”。
“既然是弱肉强食……”
顾长生猛地一挥袖袍,身后那艘悬停在苍穹之上的青火神舟,两侧轰然翻开。
“咔咔咔——!!”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密密麻麻的黑洞洞炮口从飞舟中探出,宛如死神睁开了千百只复眼。
足足三十六门早已充能完毕的“太乙神雷炮”,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压,齐齐调转方向,直指下方的紫霄剑宗大殿。
恐怖的灵压在数十个炮口汇聚,毁灭的光芒若隐若现,连成一片让人窒息的雷狱。
“那本王今日把你们紫霄宫夷为平地,杀光你们满门上下……又待如何?”
顾长生立于龙头之上,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喜怒,却比那神雷炮的嗡鸣更让人心悸。神舟之上,那三十六门太乙神雷炮虽已充能,却并未直接宣泄,只是悬而未发,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静静地俯瞰着下方的蝼蚁。
“安康王!!且慢动手!!”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后山禁地掠出。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紫霄剑宗太上长老的道袍。他并未如丧家之犬般跌撞,而是顶着那恐怖的威压,步履沉重却坚定地走到废墟之前。
面对顾长生,老者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缓缓屈膝,却并非那种毫无尊严的乞怜叩首,而是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大礼,单膝跪地。
“太上长老……”
周围那些惊恐的弟子们见状,眼中除了恐惧,更多了几分悲凉与敬重。
“王爷。”老者抬起头,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与愧疚,却并无太多畏缩,声音苍老而沉痛:“紫霄剑宗虽承紫霄宫道统,但……但这门中三千弟子,生于斯长于斯,皆是大靖的子民,是我东南域的儿郎啊!”
他看了一眼那不可一世的紫鸢和昏死的萧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无奈,沉声道:“这几日,萧少主携上宗法旨降临,强势镇压……老朽无能,护不住四殿下,愧对大靖,愧对顾家。”
“但……”老者话锋一转,挺直了脊梁:“这满门弟子,并非皆是助纣为虐之辈!萧尘行凶之时,门中亦有热血弟子不忍四殿下受辱,仗剑欲救,却被老朽……亲手镇压,关入禁闭。”
说到此处,老者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是老朽怕得罪上宗,怕遭灭门之祸,断了这紫霄剑宗数百年的传承!是老朽为了这所谓的基业,折了他们的剑骨,弯了他们的脊梁!”
“千错万错,皆是老朽一人之过!这三千弟子何其无辜?求王爷开恩!若要泄愤,老朽这颗人头拿去便是!只求王爷……莫要让大靖的炮火,毁了这些尚存良知的大靖儿郎啊!!”
顾长生静静地看着这位老者。
没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哭喊,只有一种身为掌舵者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悲哀与决绝。
顾长生眼底的金色火焰微微闪动。他当然知道这位老者的无奈。
紫霄剑宗不过是隐世宗门紫霄宫放在世俗界的一个壳子,这些弟子和长老,在那位高高在上的萧少主眼里,恐怕连狗都不如。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完全无辜。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若是今日不把他们吓破胆,往后大靖若再有难,这些人依旧会是递刀子的帮凶。
“无辜么……”
顾长生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语气中少了几分讥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审视。
他并未立刻发难,只是那股压在众人头顶的威压,依旧未曾散去。
就在此时,一只冰凉且颤抖的手,轻轻扯住了他那绣着金蟒的袖口。
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坚持。
顾长生回头。
只见玉榻之上,顾长渊不知何时又强撑着睁开了眼。那个硬骨头的汉子,此刻正用那双充血肿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顾长生。
“老七……”
顾长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咳咳……别……别杀……”
顾长生眉头微皱,连忙反手握住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掌,输度灵气,轻声道:“四哥,你别说话,这口气我替你出。”
“不……你听我说……”
顾长渊死死攥着弟弟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执拗的清明:“太上长老……说得对……”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扫过那些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年轻弟子们。
那些面孔里,有不少是他昔日的同门,甚至师弟。
“这几日……若非太上长老放下尊严求情……萧尘那疯子……早就大开杀戒了……”
顾长渊惨然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面部肌肉一阵抽搐,却仍是咬牙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顾家的人……不滥杀无辜……咳咳咳……”
“剑宗……也是被萧尘逼的……给他们……留条活路……”
说完这番话,顾长渊像是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精气神,脑袋重重地垂回了玉枕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却依旧带着祈求,望着顾长生。
这一番话,让一旁提着天霜剑的凌霜月神色微动。
曾几何时,她修的剑道亦是这般一往无前,宁折不弯,只求快意恩仇,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争个黑白分明。
可自静心苑,她才恍然顿悟,真正至强的剑,不仅是为了斩开前路的荆棘,更是为了守护身后那盏无论风雨都为她亮着的灯火。
她看着那个为同门求情的男人,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敬重。
虽道已转,但眼前这份即使身处泥泞,仍不忘初心的赤子剑心,依旧让这位登临绝顶的剑仙,心生敬意。
就连一向对正道那套“虚伪”做派嗤之以鼻的夜琉璃,此刻竟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出言讥讽。
她只是百无聊赖地卷着垂落的发丝,那双看透人心的桃花眼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沉默的打量。
慕容澈则是抱臂而立,眼睛微微眯起。
身为帝王,她素来信奉斩草除根,对这种妇人之仁并不感冒。
但看着顾长渊那副惨烈却又硬气的模样,她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终究是没有开口反驳。
顾长生看着四哥,心中暗叹。
这便是他的四哥。
哪怕被虐杀至此,哪怕身处地狱,心中却依旧守着那份属于剑修的、有些迂腐却又令人动容的侠义。
这烂好人……
都这时候了还替别人求情,活该你当大侠,我当恶人。
但吐槽归吐槽,顾长生握着四哥的手却紧了紧。
既然四哥开了口,这个面子,他得给。
这也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行。”
顾长生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顾长渊的手背,温声道:“听四哥的。”
(https://www.reed81.com/chapter/4791/4791266/41532814.html)
1秒记住读吧无错小说:www.reed81.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reed8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