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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祸因大宝


当李百福重又拾起老父亲当银匠时的那些家当,开始学着打制银饰的时候,土地承包已到了第四个年头。土地承包后的精耕细作,加上雨水合节,十三亩六分地打的粮食已摞满了半个柴房。李百福这几年屯新粮,卖旧粮,已还清了根巧和遂顺前些年看病时落下的欠账。自从小顺考上大学走了以后,根巧已给家里添了孙子,这使得李百福格外的神清气爽。孙子既圆了让遂顺有后的梦想,也验证了他让遂顺娘捉合根巧与小顺成事的可能性得以实现。他的计谋与想法变成了现实,谋划来的孙子已长到了一岁多快两岁,他给孙子取名叫大宝。

吃饱了肚子的庄农人闲时聚到村口的老槐树下闲谝,李百福有时抱上大宝也凑过去说上两句,话不投机时他就折回家中,把大宝往炕上一推,交给老伴看护,自己进到柴房的另一头,开始打制他的银活。

李百福开始学着打制银饰,一方面是因了小的时候,常跑到父亲身旁看父亲打制这打制那,爱玩那些打银活的铁家当,对父亲打银饰有着好奇的偏爱,父亲也有意地给他讲一些打制银饰的方法要领,有意让他学银匠这门手艺。时间长了,耳闻目染,对打制银饰有一定的基础。后来形势不好,父亲扔掉了铁锤宰子錾子,但李百福第二天把他父亲扔了的家当收拾回来,用破布包裹好家当,把银匠箱重新钉好,装上家当,塞到柴房的墙角里,再未动过,这一放就是十多年。

诱使李百福重新拾起父亲的银匠营生的是庄里的货郎儿秦贵五。李百福闲暇时到贵五家串门闲谝,是因了贵五转货郎回来后,常给李百福说一些他挑着货郎担到处转乡儿的所见所闻,那些经贵五加工后的见闻故事让李百福听后,心中毛毛的。

贵五说县城里啥都放开了,啥都可以卖,上关街摆的东西越来越花繁,他拿上到各乡转货郎儿去卖,一个月下来能赚二三百块钱。

贵五说他转乡儿时,顺便收一些女人头发、猪鬃、铜丝铜皮啥的,拿到县上废品收购门市部也能换成钱。

贵五还说,市场放开了,只要脑子活泛,啥都能变成钱。临了,贵五问李百福:“你有老爸教的银匠手艺,为啥不拾起来重新弄呢?”

李百福说:“这些年人都穷得屁淌哩,哪来的银子做银活?再说,我也没真格价上手做过银匠活。”

贵五说:“你可以先用铜皮做,我给你往来收铜皮,原价转给你也能行,给个跑路钱也能行。”

李百福说:“铜皮能做成啥?”

贵五说:“咦,看你说的,水烟瓶、干搂儿、铜铃儿,都可以做。你做,我来取,我给你拿上到外乡里去卖。”

就这样,李百福重又拾起老父亲的银匠手艺,开始弯曲焊铆錾,学做水烟瓶、干搂儿、铜铃一类的小铜件。李百福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人,他有意识地去贵五家打听了解外面的行事变化,也是为自己拣起父亲的银匠营生做准备。经贵五这么一说,他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给贵五当即表态说他可以就做。贵五也拿出从各处收来的黄红铜皮,作价让给李百福。李百福拿回家,翻出父亲的银匠家当,叮叮当当就砸起来。他照着老式水烟瓶、干搂儿、铜铃的样子,反复演试,錾出图案花样,做个大概样子,先不弯曲铆焊成型,待完全像样满意后,用父亲留下的焊锡与硼砂,熔锡组合焊接固定,然后用细砂纸打磨抛光,用棉布擦亮。

李百福打制这些小件,用了两个多月时间,共打制出五个水烟瓶,十个干搂儿,二十个铜铃。待贵五转乡儿回来,李百福全部拿给贵五看。贵五看后,惊讶地连连称赞:“了不得、了不得,毕竟是老银匠的后代,这手艺、活路、花纹、样子,做出的活就是不一样。你给个价,我全要。”

李百福来之前,心里早就算好了,给贵五报了价后,贵五也没磨价,全都收下,并当即按数量单价付了钱。李百福学做银匠营生赚到了第一笔钱,五个水烟瓶赚五十块钱,十个干搂儿赚五十块钱,二十个铜铃赚六十块钱,总共一百六十块钱,除去铜皮的成本二十块钱,李百福净赚一百四十块钱。两个月时间赚了一百四十块钱,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李百福把第一笔收入中的一百元钱交给根巧,让根巧给她和遂顺扯一件裤子,给孙子大宝扯上一套衣裳,顺便到乡邮政所给小顺寄上三十块钱。

小顺已上大学三年多,一年放寒假只回家一次,暑假不回来。暑假期间,小顺找学校附近工地给人家打零工,推砖背水泥搬砖,挣点学费,另一方面是有意躲着嫂子那复杂的眼神。两个寒假回家过年时,嫂子抱着小侄儿凑到小顺跟前让大宝叫“二大”,等到无人时又小声让大宝叫“大大”,惊得小顺赶紧离开,根巧故意大声说:“看你把你二大吓的。”

根巧给大宝喂奶时,也不避小顺。小顺偷瞄一眼赶紧躲开。

小顺不敢正眼看嫂子,寒假期间,小顺都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看书,书看困了蒙头睡觉,或找庄里的同龄人谝传。有时到做饭时,嫂子看到婆婆坐在炕上忙着捻线,遂顺又不在家,嫂子就抱着大宝来到小顺屋里,也不言语,把大宝往小顺怀里一塞,说“你抱着,我去做饭。”小顺抱着大宝,哄着小“侄子”,心里想着这是不是自己那次荒唐行径的骨血?

小顺不由得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幕幕,他后来才慢慢觉得,自己不由自主的青春期萌动和按捺不住的冲动,都是嫂子用她的身子一步步的引诱与暗示。嫂子结婚后的多年无子,传统的认为都是嫂子的原因,常年的喝药,把嫂子喝成了药罐儿,后来才弄明白是哥哥遂顺的病。嫂子在哥哥治病的一年内有了引诱试探自己的想法,不完全怪乎自己。小顺这样想着,虽说心安了几分,但内心的阴影已无法抹去,他从对嫂子的犯罪到自己的负罪逐渐演变成是自己青春期的荒唐。

三年的大学生活,已使小顺的眼界和心胸放开了许多。虽然嫂子对已发生过的事情没有那么太在意,反倒映出几分感激和亲近,言行举止透出些不易觉察的关心与感激。小顺把这种人伦道德的错乱,看成是古老乡随中传宗接代的痼疾,而他自己的一时冲动,却成了这种古老乡俗观念的选择对象与替代工具。

小顺在这种自我解脱与臆想中矛盾着自己,纠缠着自己。他在每年寒假回家的日子里,过得既纠结又很不是滋味。因此,在过完年的十多天里,小顺躲开家人,整天跟着庄里的年轻人不是耍社火,就是跑这庄到那村整晚整晚的看戏,以消减内心的复杂心态和看到嫂子时的别扭。

根巧倒是觉得没那么不自然,自从有了大宝以后,她的心情和精神比过去好了许多,整天忙着照顾孩子做饭,家里有了充足的余粮,做起饭来不再愁每天缺这少那,虽然蔬菜少些,但洋芋、干辣椒、白菜、葱蒜萝卜还是有的。遂顺到公社大街上买日常用品时,顺便也能卖些茄子韭菜啥的,日子比前些年好过多了。

根巧感觉到小顺在有意躲着她,她从小顺躲闪的目光中就能看到一切。自从那次引诱小顺和自己干过那事以后,小顺再也不看自己的身子部位,她不避小顺地撩起衣襟奶孩子,小顺赶紧走开。根巧知道,小顺那次只是青春少年被女人身子的一种神秘吸引,而不是对她的爱意和倾心。但根巧很感激小顺,毕竟那次与小顺行事之后,让根巧证明了自己能怀孩子、能生养的事实。后来,遂顺有几次突然问根巧:“大宝两岁多了,你咋再怀不上了?”

根巧若无其事地说:“那谁知道?总不能再怪我吧?你想再养一个,就好好管好个人家,别黑了在人家身上瞎折腾。”

一句话说得遂顺蔫蔫的,再无言语。后来遂顺有意无意地问根巧:“我咋看着大宝很像小顺,咋一点不像我?小顺咋一点不喜欢大宝,抱都不愿意抱?”

根巧心里咯噔了一下说:“小顺是个学生娃,想着念书的事,哪有心思抱大宝?再说,他一年能来几回?来了除了看书,还要跟庄里的年轻人一起去耍子,哪有功夫抱大宝?”

遂顺听根巧这么一说,也不再说啥。不管咋说,根巧对小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袒护与勾连,这是这辈子祛除不掉的因由和牵扯。可根巧隐隐觉得,遂顺对大宝的来路产生了些许怀疑,这使得根巧此后也格外小心地处理她与小顺的关系。平时在院子里和屋里碰到小顺时,根巧爱搭不搭地问上一句,一块吃饭时根巧从不正眼看小顺一眼,有时当着遂顺的面,故意将大宝往小顺怀里一塞说:“你哥说你不爱抱你侄儿,你抱抱看能把你咋的?”

说完故意瞪一眼小顺,小顺会意地抱过大宝,在怀里抖着小“侄儿”,在院子里吊着胳膊转圈圈。

根巧笑着说:“小心胳膊,别把胳膊裂了。”

一次,遂顺在有天晚上要干那事的时候,根巧扭着身子不让,将大宝紧紧抱在怀里。遂顺忍不住要分开孩子,根巧抱着大宝不松手,遂顺气急了说:“我不能生孩子,哪来的这孩子?大宝是哪来的?自从有了大宝,小顺咋经常躲着你?这孩子咋就那么像小顺?”

事情终于爆发,遂顺郁积心中的隐忧与不快借着根巧的不顺从有了发泄的机会。根巧有些猝不及防,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翻起身搂着大宝数叨:“哪来的,你说哪来的?自从进了你家的门,一年以后,就把我当成了药罐儿,喝了五六年的药,最后弄明白是你的病。你没球本事,大大领上你看病吃药补身体近一年,终于怀上了孩子,有了大宝,你现在倒打一耙,怀疑大宝是哪来的,你说哪来的?是我在外面跟人胡日球鬼弄来的,你信吗?这么些年了,你见过我跟庄里的哪个男人说过几回话?”

根巧说完,把大宝往炕里头一扔,大宝哇地哭叫起来,根巧下了炕穿上衣服,开始在地上摔这拌那。桌上的圆镜、玻璃杯摔碎了一地,故意弄出动静,后又甩门出去,坐在院子的廊檐下面大声嚎啕起来。

遂顺娘被惊动了,拉开上房门,嘴里骂骂咧咧地嚷道:“半夜三更,让人睡觉不?吵的隔家邻居不得安然,啥事情不能在屋里好好说?”

根巧甩着鼻涕故意哭嚎着说:“把人亏死了,来到这屋里,把人当牛驴的使了成十年,喝了五六年的药,成了个药罐儿,好不容易怀上个娃,你怀疑不是你的娃,不是你的娃,是我在外面胡日鬼的弄来的呀?”

遂顺娘赶紧止住说:“碎括子,皮嘴能小声些不?让隔家邻壁听着了咋弄恰。”

根巧说:“让人家听,听着了评评理,我在这屋里成十年了,容易吗?”

李百福这时在上房屋里突然喊道:“吵吵吵,半夜里了,吵先人哩吗?叫遂顺到上房里来。”

听到公公喊叫,根巧放低了声音呜咽。遂顺娘朝根巧的屋里喊道:“遂顺、遂顺,你大叫你哩,你聋了?”

隔了一阵,遂顺穿上衣服从屋里出来,来到上房屋里。李百福已坐在木椅上,一只光着的脚踩在椅子上,肘部垫在膝盖上抽着水烟瓶。遂顺进屋后看了一眼他大,坐在地上的小木凳上,低着头没言语。

李百福喷了两口青烟,吹掉烟灰问:“半夜三更吵啥哩?有啥过不去的事情,吵得三家明四家响的?”

遂顺娘劝说了一阵根巧,待根巧回到了屋里,来到了上房屋里。李百福问老伴:“为啥事吵得不得安然?”

遂顺娘朝遂顺努了努嘴:“狗食的这把心安瞎了,说大宝不像是他的娃。”

李百福“咚”地一声,把水烟瓶蹾在桌子上,把搭在椅子上的那只脚放下来,站起来大声骂道:“你怕亏你先人哩,连这话你都能说出来。不是你的娃是从墙缝里憋出来的?大宝哪一点不像李家的种?不像你还是不像小顺,你和小顺不是亲兄弟?你们俩不像亲兄弟,该是你妈在外面弄来的?你是不是怀疑你也不是我和你妈亲生的?把你狗怂的你,日子开始好过了,你还胡生开瘟了还。”

遂顺嘟哝着说:“我也没那么想,就那么一说,根巧就力打不歇地闹开了。”

李百福怒斥道:“亏你先人咧,那话能说吗?哪个女人听了受得了?那牵扯到一个女人的名声和贞节,那能随口说吗?你跟个蔫狼一样,花花肠子还不少。根巧来到这屋里容易吗?为了给你留个后,喝了五六年的药,把我和你妈操碎了心,后来弄清楚把人家根巧亏了,借钱拉债喝了几年的冤枉药,扔了不少钱。接着又给你看病,总算老天爷有眼,根巧终于怀上了娃,有了大宝,你们也有了后代,现在不好好地抓养娃娃过日子,你跳弹啥哩?我这一向看到你蔫不楚楚的,心里藏着事哩,没想到你拿大宝寻事。我今晚把话说到你当面,今后再拿根巧出气,拿大宝说事,你们就搬出去,不愿抓养大宝了,留下我跟你娘抓养,从此再别登我的门!睡觉去!以后再拿这惹事,你试!”

遂顺离开了上房,蔫不耷拉回到他们的屋里,看到根巧搂着大宝合衣睡了,自己脱鞋钻进被子,蒙头便睡。

根巧被她娘劝着进屋哄大宝睡下后,跪在窗户前,听她大训着遂顺。她大训遂顺的话她全听到了,她故意弄出的大动静,终于让她大把遂顺的心思和嘴给封堵上了,这其实就是她的心思,没想到她大这么配合得恰到好处有力度。听到她大让遂顺睡觉去,根巧缩回身子搂着大宝装作睡下,背对着遂顺,再无言语。

遂顺娘上了炕,脱了衣服躺下后,悄声问李百福:“你说这蔫怂咋提起了这事,他咋知道的?”

李百福吹掉水烟嘴上的烟灰,抬起右脚放在椅子上,端着水烟瓶,摸索着往烟嘴里装水烟丝,点上吸了两口说:“世上有些事本来很隐秘,爱揣摩的人放不下自己的疑心,迟早会捣腾出事来,这事是遂顺自个儿揣摩出来的。你想,遂顺清楚这么些年他不生养,结果根巧突然间怀娃了,大宝快三岁了,根巧这三年又怀不上,是谁都会想是咋回事。再说,大宝也真的像小顺,特别是那一对眼睛和鼻子,这遂顺咋能不起疑心?”

遂顺娘说:“那咋弄,纸包不住火,让旁人知道了还不把咱在背地里剁戳死?”

李百福喷着青烟说:“怕啥?戳死也是咱李家的种。遂顺不把事戳破,谁能想到这一层?根巧能往外说,还是你我能往外说?今晚我把话说得那么重,遂顺他能掂出分量。”

遂顺娘说:“你说遂顺咋就有这想法哩。”

李百福放下水烟瓶,上炕钻进被窝,拉灭了电灯说:“睡,瞎操心没用,我想遂顺以后再不会提这事,这对他没好处。”

李百福的银匠活儿有了拓展,庄里庄外的有些老人,把上一辈留给他们的耳环、手镯、孩子的脖项圈翻腾出来,让李百福重新炼制打造新的银饰。熔炼洗白后的银子在李百福的锤子錾子的敲打声中,变成了一件件锃亮银白的新银饰。李百福熟练了银匠活儿后,上了几趟县城,从上关街小商品市场上买来了几样镀了金水的铝丝纹蚊帐挂钩,那挂钩的一头有用铝皮压成的凤凰、孔雀、白鹤、金鹿式样的装饰。李百福拿回家照着这些样式,学着在银活上錾出花样纹饰图案。

刚开始学,錾出的纹饰虽没有人家原件的规范受看,但大体看上去还是不错。随着银活越做越多,李百福打制錾出的银饰也纯熟好看起来,他开始收购一些老式银器,炼制洗白以后,打制成手饰耳环,卖给那些打听到他家里来买银饰的人。水烟瓶、干搂儿、铜铃的活儿越做越顺手,一个月两个月能出一大堆活。

贵五转乡儿一两个月不回来,李百福背上这些东西,来到县城小商品市场,批发给他已商量好的对路摊主,价钱比贵五收的还高出两三毛钱。李百福在打制这些银活铜活的时候,在收购来的旧银器里,挑选了两三件柔韧度上好的银器,给老伴打制了一副耳环,给根巧打制了一支手镯。上县城时从旧货摊买了两颗红玛瑙,四颗槟榔,花功夫精心打制了一对小孩子带的手镯,那玛瑙和槟榔镶嵌在錾出的银饰里,用银扣一环一环串起来,套在小手镯上,既惹人又好看。李百福把这对手镯收藏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等到星期天,李百福把那对银手镯用块小棉布包好,装在贴身处,背上他打制的水烟瓶和铜铃,来到了县城上关街。

上关街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已发展到一百来户,街道两边摆满了地摊,各种稀罕的小商品从全国各地被商贩们采购回来,然后又被货郎担们扩散出去,形成了集散式的小商品批发气候,清川县也因此出了名,外地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外县前来办货的商贩也是熙熙攘攘。

李百福把水烟瓶和铜铃批发给老卖主后,一身轻松,来到龙千里家看望老联手。龙千里星期天在家,正在修剪院中的花枝,看到李百福进到院子,停下手中的花剪,把李百福迎到上房屋里。给李百福沏茶倒水,李百福双手接住茶杯,吹着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两口,把茶叶含在嘴里嚼着。

龙千里问:“我工作忙,这段时间没有去看你,家里人都好吗?”

李百福把嚼着的茶叶吐到杯子里说:“都好,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年年有余粮,家里的烂账也还清了,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了,跟以前比,好过多了。”

龙千里说:“那就好、那就好。全村人家家现在有余粮?”

李百福说:“乡里山坡地多,一家十来亩地,现在家家有余粮,一年新麦下来换陈粮,把旧粮粜了,换些零花钱。”

龙千里问:“农闲了庄里人都干些啥?”

李百福说:“市场开放了,脑子活泛的人有出去搞这搞那的,搭工修房打院的,大多数人还是瞅着两扛地。”

龙千里又问:“你闲了在干啥?抱孙子?”

李百福说:“我给我找了个营生,打水烟瓶,打铜铃儿,有时也加带着打一些干搂儿和银手镯。”

龙千里惊问:“你还会这手艺?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

李百福说:“以前,我爷和我大都是银匠,小时候看过老人家打银活,老人家过世了,家当还在,现在闲了就学着干这个,瞎好是个营生,多少有点收入。”

李百福说着,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那对他精心打制的手镯,展开包着的小棉布,送到龙千里面前。龙千里接过手镯,仔细端详起来,用手拨弄着银链上的玛瑙和槟榔,赞叹说:“嗯,打得很不错,你是个心细人,竟也能打制出这么细致的东西。你这一对手镯拿到市场上能卖多少钱?”

李百福说:“以前打的不带槟榔玛瑙的一对儿卖八十块钱,这个连工带料可能就是一百五左右。”

龙千里把手镯包起来交给李百福说:“这个很好,你有了这手艺,以后有个正经事干,不愁没钱花了。这银子是稀罕物,你从哪儿弄来的?”

李百福接过手镯放在龙千里面前的茶几上说:“有的是本人拿来的旧银器,重新加硼砂烧化洗白加工,只收个手工费,有些是我掏钱收购人家的。”

龙千里说:“时代确实变了,农民都可以收银子打首饰了,这是一大进步。”

李百福说:“这首饰是我送给你将来有孙子了戴的,别嫌老式难看。”

龙千里惊得抓起眼前的手镯塞到李百福手中说:“你才胡说哩,我咋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呢?快收起来,再说,我还没孙子,就是有孙子也不能收。你快装上,给你孙子拿上,让你孙子戴上既惹人又好看。”

李百福把手镯往龙千里眼前一推,站起身生气地说:“我来看你,送你这个,是看重我们是多年的联手,看重的是你重情重义,我送的是我的手艺和情义,不为你是县委书记。我看重你落难时不顾自身帮过我们,看重你划地时给我们撑过腰,再没啥意思。我是个农民人,也不求你办啥事,你咋这么看不起人?”

龙千里被李百福这一通憨厚的表白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让李百福坐下,又给添上水,放缓口气说:“是我多心了,你别生气。你执意要送我这个,我也不能白拿,这要摊本花功夫,算我买下可以吗?你不收钱,我绝对不会要。”

李百福瞪起眼来说:“你咋是这么个人,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现在咋这么小心?”

龙千里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是两码事。要不这样,你送给我你的手艺,我送我的情意,拿我的茶叶换你的手艺,咋样?”

李百福拧着脖子说:“你真个是当了官了,想的跟人不一样。换就换,把人的一片好心当驴肝肺了。”

龙千里笑着说:“这才叫你有情我有义,礼尚往来嘛。”

说完,拿起茶几上的手镯,进了套间。过了好一阵,才拿着一包包得瓷实的茶叶出来,放到李百福面前说:“这是别人从外地给我捎来的一包毛尖茶叶,你拿去尝尝,味道很不错。”

李百福瞟了一眼茶叶再没说啥。这时,小玉从外面进来,迎头就喊道:“爸,出事了,了不得了。哟,李爸来了呀?”

龙千里责怪道:“毛毛躁躁,出啥事了?大惊小怪的。”

小玉看了一眼李百福,神秘地说:“昨晚街上抓人了,抓了许多人。”

李百福这时站起身说:“你们说事,我走了。”

龙千里说:“快到中午了,吃了饭再走。”

李百福说:“不了,我还要到街上跟些集,赶下午回去哩。”

龙千里把那包茶叶送到李百福手中,送李百福出了院门。李百福提着茶叶,来到上关街,给孙子大宝买了双小球鞋,买了一只塑料玩具枪,在街道上吃了两罐罐罐儿面,就往乘车的地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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