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浩瀚意志的凝视
在现实宇宙之外,在那片由纯粹的情感、意念与可能性构成的、被凡人称之为“亚空间”的混沌海洋深处,存在着一些远古、浩瀚、无法被理解的意识。它们是概念的化身,是宇宙法则扭曲的具象。
此刻,一个被称为“万变之主”、“命运建筑师”的意识——奸奇,正以一种超越时间的视角,欣赏着祂最得意的作品之一:那张名为“人类帝国”的、充满了无数变化与阴谋的命运挂毯。
这张挂毯,由亿万根丝线编织而成。每一根丝线,都代表着一个灵魂,一个事件,一个选择。
战争是炽热的红色,背叛是幽暗的紫色,希望是脆弱的金色,绝望是深邃的黑色……这些丝线交织、缠绕、断裂、重组,构成了一曲壮丽、复杂、永不停歇的命运交响乐。
奸奇的“目光”,正愉悦地聚焦于那段即将展开的、被命名为“荷鲁斯之乱”的华美篇章。祂看着那根代表着马格努斯的、原本应是明亮绯红色的丝线,在尼凯亚这个关键的“节点”上,被染上屈辱的灰黑,然后不可逆转地、完美地,滑向那代表着混沌的、绚烂的、充满了无穷变化的彩色区域。
这是祂早已设定好的剧本,是祂最钟爱的、充满了讽刺与悲剧的诗歌。
一切,本应如此。
然而,就在那尼凯亚的节点之上,就在那绯红丝线即将彻底变色的瞬间,一根……前所未见的丝线,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并强行介入了这完美的编织。
那是一根……“无色”的丝线。
它既非黑,也非白,更非任何已知的色彩。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与意义的“灰”。它没有温度,没有情感,没有欲望。它的质地,不属于挂毯上的任何一种材质。它……更像是一段被抽离了所有属性的、“绝对静止”的真空。
这根灰色的丝线,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缠绕在了马格努斯那根即将堕落的丝线上。对它最终走向的影响渺小到微不足道,但它……还延缓了那个过程,在那注定要被染黑的丝线上,留下了一小段……不该存在的、属于“静默”的灰色印记。
这细微的、在整张挂毯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却让奸奇那超越维度的“目光”,感到了困惑。
祂的意志,如同亿万条触须,瞬间笼罩了那个节点。祂试图去解析,去理解,去定义那根灰色的丝线。但祂失败了。祂的触须一接触到那根丝线,就被其那“空无”的本质所吸收、消解,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这是一个“变量”。
一个不在祂那无穷尽的剧本之中的、全新的“变量”。
奸奇那无法被描述的“思维”中,浮现出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愉悦与好奇的念头。祂的挂毯上,出现了一个不确定因素。这意味着……将会有更多、更有趣的“变化”。
祂的意志,如同一个好奇的孩童,再次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那根灰色的丝线,当祂想要进一步“拿取”时,丝线上泛起了微弱的柔和金光——那是属于“人类帝国”命运挂毯上,唯一让祂忌惮的,另一个可能的……“祂”。
祂放弃了为这小小变量去扰动另一个浩瀚意志的风险,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想要看看这个小小的“无名之人”,这个不唱诵伟大之洋歌谣的“静默之声”,究竟会给祂这出早已写好的戏剧,带来怎样一番……全新的、意料之外的惊喜。
当赫克托·凯恩的身影,消失在尼凯亚那巨大的环形会场出口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些属于原体们的、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般,依旧胶着在他的身上。有困惑,有轻蔑,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源于圣吉列斯的善意与好奇。
他没有回头。
两名沉默的禁军,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幽灵,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侧,护送着他,登上了那艘通体漆黑的快速穿梭机。
当他再次回到泰拉,回到帝皇宫殿那间属于马卡多的、充满了古泰时代遗物的朴素房间时,这位帝国摄政,正背对着他,凝视着窗外那片永不停歇的、庞大的建筑工地。
“你成功了,孩子。”马卡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暂时保住了‘智库’这个概念的火种。虽然,它以后可能要换一个名字了。”
“我不敢称之为成功,大人。”赫克托微微躬身,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尼凯亚那场风暴中心掀起滔天巨浪的人,根本不是他。“我只是将两种即将碰撞的极端,强行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它们之间的引力,并未消失。”
“说得好。”马卡多缓缓转过身,他那双仿佛承载着数千年智慧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赫克托,“马格努斯被公开羞辱,他那份远超常人的骄傲,已经被怨恨所取代。他会遵守判决,但他绝不会认同判决。他心中的那团火,只会烧得更旺,直到将他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彻底焚毁。”
“而鲁斯和莫塔里安,”马卡多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不知名的液体,“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禁令’,但也被套上了一个名为‘法典’的枷锁。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鲁斯,他现在手握‘行刑官’的权力,就像一个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地方试试它的锋利程度。”
马卡多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然后将目光投向赫克托:“你看到了吗,孩子?你并没有解决问题。你只是将一场即将爆发的正面冲突,变成了一场更加复杂、更加隐蔽的……暗战。你为帝国,赢得了时间。但时间,同样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赫克托沉默着,他知道马卡多说的是事实。
“但无论如何,你所提出的‘第三条路’,是正确的。”马卡多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赞许,“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框架。一个……能将那些危险的、不受控的天才们,重新纳入帝国体系的框架。现在,这个框架需要被填充起来。”
他将一块空白的数据板,推到了赫克托面前,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那并非一块简单的金属板,而是一块奠基石。
“我需要你,将‘静默之道’的核心哲学,它的理论基础,以及一套可供凡人理解的修行总纲,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报告。”马卡多凝视着赫克托,声音变得无比严肃,“孩子,你要明白这份工作的分量。我不需要你立刻写出一部完美的法典,那是凡人的工作,需要帝国最顶尖的法学家和行政官僚们,花费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去争吵、妥协、完善。”
他的要求,变得无比合理,也无比……沉重。
“我需要的是……灵魂。一份能作为那部未来法典的、不可动摇的、永恒的灵魂。我需要你用你的智慧,为我们画出蓝图,定下基调。
你要记住,阅读这份报告的,不仅仅是我,未来还会有原体,有禁军统帅,有审判官。
你的每一个字,都将被放在最严苛的天平上进行称量,你的每一个逻辑,都将被最锋利的思维解剖。它必须既有足以让马格努斯那样的智者都为之折服的深度,也要有能让一名刚刚觉醒灵能的边境少年看懂的浅白。
它必须坚不可摧,因为任何一丝的模糊或矛盾,在未来都可能被敌人利用,成为腐化整个体系的蚁穴。剩下的,那些枯燥的、繁琐的法律条文,我会交给我的行政院去处理。你的任务,是确保这栋建筑的根基,绝对稳固。”
赫克托看着那块数据板,他能感觉到那份超越了物质的重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报告,这可能是帝国继《帝国真理》之后,最重要的思想奠基。
这个任务,艰难,但……他必须完成。他心中的压力虽然依旧沉重,但却不再是那种遥不可及的无力感。
“我明白了,大人。”赫克托的声音无比坚定,“我会将‘静默之道’的精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您的面前。”
“很好。”马卡多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在你完成这项工作期间,你拥有调阅帝国任何非最高机密级别档案的权限。你的居所,将受到禁军的最高级别保护。我只有一个要求——深刻,而且,要绝对严谨。”
赫克托躬身行礼,然后拿着那块仿佛承载着一个文明未来的数据板,在禁军的护卫下,转身离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马卡多一人。
他缓缓走到那扇巨大的晶格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象征着人类权势巅峰的庞大宫殿。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无数的钢铁与岩石,望向了更深邃的、人类灵魂的荒原。
“理性……”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悲哀,“我们试图用纯粹的理性之光,去驱散长夜的黑暗,却忘了……光越是明亮,投下的影子,也就越是深邃。”
“您是对的,帝国真理是必须的。但……它填不饱所有人的肚子,也安抚不了所有人的灵魂。总有一些空隙,是理性的光无法照亮的。而那些东西……那些我们称之为混沌的古老存在,最擅长的,就是从这些空隙中滋生。”
他想起了洛嘉,那个因为过度虔诚而迷失的孩子。想起了马格努斯,那个因为过度自信而即将坠落的帝皇之子。他们的悲剧,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帝国真理”这枚硬币的反面。
“我们给了他们一柄最锋利的剑,却没有教他们如何握持。我们给了他们一个最宏伟的目标,却没有告诉他们,当内心空虚时,该如何自处。”
马卡多的目光,落回了房间里那本牛顿的《数学原理》上。
“现在,这孩子……这个‘变量’……他带来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不依赖于神明,不屈从于混沌,而是向内寻求秩序与平静的可能性。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将帝国的未来,将对抗混沌的全新希望,压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的凡人少年身上。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张由奸奇编织的命运挂毯上,留给人类的丝线,已经……
不多了。
在接下来的数月里,赫克托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在两个文明的智慧海洋之间架设桥梁的伟大工程。这项工作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无数倍。他并非在“撰写”,甚至不只是在“阐述”,他是在进行一场文明级别的“翻译”与“重构”。
他时常会想起前世在网络论坛上,那些关于战锤宇宙经久不息的讨论:
有人认为帝皇是人类唯一的救主,祂的铁腕是必要的牺牲;
也有人认为祂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一个失败的父亲和暴君。
这些争论的背后,其实都指向了一个核心——在这个“只有战争”的黑暗宇宙里,任何源于和平年代的理想主义哲学,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能只是简单地将《道德经》翻译成高哥特语。
他必须面对这个宇宙最残酷的现实: 恐虐的怒火、纳垢的腐朽、奸奇的阴谋和色孽的纵欲,这些都是真实不虚、能吞噬灵魂的宇宙法则。
他必须用东方的智慧,为这个宇宙的“病症”,开出一剂真正有效的“药方”。
这项工作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由逻辑与数据构成的无垠沙漠中艰难跋涉,试图寻找那连接着形而上学与物理现实的唯一绿洲。
起初,他感到力不从心。
他发现,仅仅依靠林宸的记忆和赫克托的经历,是远远不够的。两种文明的底层逻辑差异太大,如同水与火,强行融合只会导致湮灭。
就在他陷入瓶颈,道心都为之动摇的某个深夜,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他深度入定的状态下,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同时连接上了两个浩瀚的“集体意志”。
一方面,是那属于前世的、由无数战锤爱好者共同构建的“网络英灵殿”。
那些论坛上的激烈辩论、对背景故事的深度挖掘、无数“假如……”的推演、对每个原体心理的剖析……这些由亿万玩家的热爱、激情与遗憾凝聚而成的集体智慧,此刻不再是杂乱的信息,而是化作了最精纯的“数据流”,在他那经过真元强化的、远超凡人的大脑中清晰呈现。他仿佛拥有了无数双眼睛,能从每一个可能的角度,去审视这个宇宙的悲剧根源。
而另一方面,当他观想那些中华古籍时,他感受到的,也不再是单纯的文字。
他仿佛能触摸到那文字背后,沉淀了五千年的、一个庞大文明的“魂”。那是面对洪水时的坚韧,是面对强敌时的不屈,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昂扬,也是“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包容。这股磅礴而厚重的文明意志,给予了他最坚实的哲学根基,让他不至于在战锤宇宙那黑暗的深渊中迷失自我。
在这一刻,赫克托·凯恩终于明悟他的使命。
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穿越者,一个窃取了未来知识的投机者。
他是一个“桥梁”,一个被两个世界的某种宏大“可能性”共同选中的、独一无二的“变量”。他的使命,就是在这片注定要被战火与背叛吞噬的黑暗宇宙中,将那来自遥远异乡的、名为“道”的火种,真正地、系统地、坚不可摧地,栽种下去。
他将《道德经》的核心,从单纯的“无为而治”,深化为对抗亚空间混沌的“精神熵减”理论。
详细论证了宇宙万物皆有归于混沌(熵增)的本能,而灵能者活跃的思维正是加速这一过程的催化剂。因此,“守静”并非消极避世,而是一种主动的、维持自身精神世界秩序、对抗宇宙终极热寂的积极行为。他将其命名为“持戒泡”,一个能最大限度降低自身在亚空间中的“存在感”,从而规避恶魔侵蚀的“灵能潜行”状态。
他将《黄帝内经》的理论,与他能接触到的、关于星际战士基因种子的零碎报告相结合,大胆地提出了“灵能与肉体的经络-奇点共生模型”。
把人体的经脉,类比为一种生物灵能的传导网络,而基因种子植入的器官,则是稳定和增幅这些网络的“奇点”。他提出了一套通过特定呼吸法门和冥想姿态(观想),来主动强化这套网络,从而提升肉身对灵能的承载力、减缓基因种子衰变和排异反应的“生理学模型”,希望能从根源上解决千疮之子的“血肉变异”问题。
他将《易经》的变幻,与法家的严谨、墨家的逻辑相结合,将其从一种模糊的“卜算”,重构成一套名为“因果链推演与变量博弈”的战略分析工具。
这并非“预言”,因为未来有无限可能,而是通过对“人心”这个最大变量的观察,对“集体无意识”的流向进行概率分析的严谨逻辑工具。他甚至引用了前世网络上“思想钢印”的概念,论述了如何通过引导集体情绪,来主动创造或规避某些“大概率未来”,为帝国提供一种全新的、应对混沌思想腐蚀的“战略纵深”。
他将自己两世为人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挣扎与思考,都倾注到了这份报告之中。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能为这个黑暗宇宙,留下的、最宝贵的一份遗产。
当他将这份凝聚了他两世智慧的、厚重无比的报告,呈递给马卡多时,这位帝国摄政,破天荒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周。
那一周里,整个帝皇宫殿的上层都感觉到了一种异样,仿佛那位永远不知疲倦的掌印者,第一次将自己从帝国那庞大机器的无数齿轮中抽离了出来。
禁军们守卫着那扇门,能感觉到门后传来的,不再是处理政务时那种冰冷、高效的灵能波动,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深邃的、仿佛在与整个宇宙的真理进行对话的、浩瀚的思绪。
一周后,当马卡多再次出现在赫克托面前时,他显得更加苍老了,眼中的疲惫几乎化为实质,但那双眼睛的最深处,却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的、如同创世之初恒星般炽热的光芒。
那是一种……在见证了无数文明的兴衰起落,看透了万千种哲学的尽头后,终于找到了那块失落已久的、能支撑起整座文明大厦的“基石”时,所特有的、混杂着震撼、狂喜与深深敬畏的复杂眼神。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穿时间长河的眼睛,长久地、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看的,不再是一个有用的工具,一个有趣的变量,而是一个……平等的、值得他付出最高敬意的……“传道者”。
“……完美。”最终,马卡多只说了这两个字。他的声音沙哑,却重如千钧,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他数千年来对人类未来的所有期盼与重负。“我曾以为,我们是在用钢铁和基因,为人类打造一副坚不可摧的‘躯壳’。但现在我才明白,我们一直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而你,孩子,你为我们带来的,正是那失落已久的‘灵魂’。”
他轻轻地将数据板放回桌上,仿佛那是一件最脆弱的、一触即碎的圣物。
“有了这份‘灵魂’,我就能为帝国,打造出一具真正活着的、完整的‘躯壳’。赫克托·凯恩,你为帝国所做的贡献,远超你自己的想象。历史会记住你,哪怕……是以一种它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这份报告,我会亲自保管。而你,我的行走,在你那年轻的肩膀,因为承担了过多的重担而垮掉之前,是时候去执行一些……更轻松的任务了。”
“你的理论框架已经建立,但它需要实践的检验。你需要去见见我那些性格各异的原体们,去看看你的‘道’,在他们身上,会产生怎样不同的化学反应。”
马卡多调出了另一份星图。星图的中央,是一颗名为“科尔奇斯”的星球,以及它周围的星域。
“你的下一个任务,”马卡多指着星图,声音变得低沉而意味深长,“是前往第十七军团,‘怀言者’。”
赫克托的心,猛地一跳。
马卡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凝视着他,缓缓说出了那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
“去见见他们的基因原体……”
“洛嘉·奥瑞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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