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陆依萍29
陆振华被这番话戳中了最不愿面对的自尊和虚弱。
恼羞成怒之下,想也不想,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如萍脸上。
“滚回你房间去。”
他怒不可遏地吼道,手指着楼梯方向,胸膛因暴怒而急剧起伏。
“好好给我反省你的错误,若再敢说一句忤逆不孝的话,就跟你那个不孝的姐姐依萍、跟你那没担当的哥哥尔豪一样。
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我陆振华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女。”
这一巴掌,打碎了如萍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也打碎了她对这个家、对父亲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情与期待。
“好。”
如萍捂着脸颊,火辣辣的痛感反而让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她抬起头,眼中不再有泪,也不再有任何犹豫或畏惧,只剩下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我这就滚。”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如您所愿,彻彻底底地滚出这个家。”
她没有再看陆振华,也没有再看这间曾经承载过她所有温顺与期盼的客厅。
她转身上楼,步伐稳得不像刚挨过一记耳光。
她没有回房间反省,而是径直走进自己卧室。
打开衣柜,取出一个早就悄悄准备好的、不起眼的小藤箱。
里面没装华服,只有几身素净结实的布衣。
一些零钱,以及她偷偷搜集、自学了好一阵子的简易护理手册和几卷干净的绷带。
她换下身上的学生裙,穿上最方便行动的衣裤,将长发利落地盘起。
镜子里的女孩,眼神坚定,与往日那个总是温婉含笑、带着几分怯懦的陆如萍判若两人。
她提起藤箱,走下楼梯。
陆振华还站在客厅中央,余怒未消。
傅文佩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啜泣,李副官一家则远远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如萍没有停留,也没有告别,径直走向大门。
“如萍,如萍你去哪儿?”傅文佩终于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陆振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显然还在气头上的他,认定如萍只是在赌气,不出片刻就会回来认错。
如萍在门口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目光扫过这熟悉的一切。
最后落在父亲僵硬的背影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去前线,当战地护士。”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谁听。
“这场仗,总得有人去做些实际的事。
我虽然没有依萍勇敢,也不是尔豪,能直接拿枪上战场杀敌。
但我至少……能去学着救几个人,为这场抗战,尽一份力量。”
说完,她拉开门,初秋傍晚带着凉意的风灌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与弄堂的阴影里。
陆公馆内,死寂一片。
傅文佩的哭声猛地拔高,又陡然地低了下去。
陆振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扶着太师椅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最终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意味不明的气音。
那个永远温顺、永远需要被保护、永远会妥协的陆如萍。
似乎真的被他那一巴掌,连同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一起彻底打掉了。
而此刻,走在陌生街巷里的如萍,感受着脸颊残留的刺痛和手中藤箱的重量,心中却奇异地一片空旷与平静。
前路未知,充满艰险,但那至少是一条向前走的路,一条由她自己选择、通往广阔天地的路。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朝着火车站走去。
……
依萍从阿诚那里听说,尔豪和如萍一个去当了兵,一个跑去前线做了战地护士。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对兄妹还是走向了他们原本该去的方向。
只是这一世,陆家的剧本被彻底打乱了。
没有了那个咬着牙去大上海唱歌、变相卖笑来养活一大家子的原主。
如今连尔豪这个最出息、理应顶起门户的长子,也丢下烂摊子跑去了战场。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的期待。
失去了原本的血包,又跑掉了支柱,剩下那一屋子老弱、疯癫和只会缅怀昔日荣光的老顽固……
他们接下来,要靠什么生活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没过多久,陆振华咬牙卖掉了那栋象征着他昔日权势与荣光的大宅。
搬进了石库门一处两层砖木结构、带个小天井的弄堂小院里。
昔日的黑豹子司令,终究是彻底坠入了市井烟火之中。
得知陆家搬家的消息后,依萍毫不犹豫地拉上了阿诚。
说是要去恭贺她那位黑豹子爹的乔迁之喜。
踏进那处带着狭小天井的弄堂住宅时,陆振华一看见依萍,心头下意识地就是一颤。
他如今还敢在尔豪、如萍面前摆摆父亲的威风。
可对上依萍这个女儿,他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畏怯。
这个不孝女,每次出现,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刀刀都往他最疼、最不愿示人的心窝子里戳。
他还想多活几年,这个煞星,她爱怎样就怎样吧,他是真的不敢管,也管不了了。
依萍脸上却挂着再灿烂不过的笑容,手里还提了一匣子颇为精致的点心。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会以为她是诚心诚意来道贺的。
她毫不客气地把这处不大的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参观了一遍。
目光挑剔地扫过每一处陈设,嘴里啧啧有声。
“真是……落魄了呀。”
她停在堂屋中央,环顾四周,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想当年,堂堂北洋军阀司令,威震关外的黑豹子陆振华,是何等威风?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蜗居在这样的小宅子里?”
她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眼神却亮得惊人。
“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叫什么来着?”
她微微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
“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是……兰因絮果,报应不爽呢?”
傅文佩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依萍的手,眼圈立刻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苦苦哀求。
“依萍,好孩子,别说了……你爸爸他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
尓豪和如萍都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们几个老的,日子很是艰难……
要不,你就搬回来住吧?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啊……”
依萍任由她拉着,目光平静甚至有些冰冷地落在傅文佩写满哀愁的脸上,忽然笑了一声。
“搬回来住?”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您何必拐弯抹角呢?
不如直说,家里没了进项,断了生计,没人养家了。
所以想起我这个女儿,指望我出去赚钱了,是吧?”
她上下打量了傅文佩一番,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赚钱嘛……倒也不难。
您看,雪姨不就去香港当了舞女,照样养活了尔杰?
您这容貌,这身段,虽说年纪大了些。
但好好收拾打扮一下,脂粉涂厚点,灯下看美人……
其实,也未尝不能学学雪姨那条路呢。”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刀。
“您不是最会哭了吗?
到时候在那些恩客面前,把您这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本事好好使出来,多哭几回,诉诉苦……
那些男人一怜香惜玉,这白花花的大洋,不就到手……”
“陆依萍……”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猛地打断了依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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