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白泽八
众人踏着沉重的脚步返回白泽庙,卫奇的尸体被一块粗布裹着,由丁恒和霍优两人抬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铅块上。
日头西斜,余晖透过庙檐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映得那具尸体愈发凄冷。
回到庙中,众人将卫奇的尸体安置在偏殿角落,用几块木板简单搭了个临时的停尸台。
苏无名走上前,指尖避开血迹,仔细摩挲着伤口边缘,眉头皱得更紧:“这伤口看似爪痕,实则边缘有极细的切割痕迹,倒像是某种特制的月牙形利器所伤,只是被凶手刻意伪装成了兽爪模样。”
他转头看向卢凌风,“寻常野兽爪尖不会如此规整,这绝非瑞兽所为,是人为凶案。”
卢凌风站在一旁,佩刀尚未归鞘,寒光在昏暗的殿内流转,他目光扫过殿外的山林,眼神锐利如鹰,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刀柄。
如此一番折腾,已是下午时分。接连折损两人,陈和依旧下落不明,众人早已没了寻找白泽的心思。
丁恒与卢凌风商议,在庙门、侧院、后墙三处布下警戒,每人手持火把,每隔一刻钟便巡逻一圈。
其余人则各自找地方歇息,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不安。简单做了些干粮和热汤,众人沉默地吃着,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偶尔的叹息声。
那日白泽山人说书时的欢声笑语,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场幻梦。
夜幕悄然降临,将整座山林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庙内点起了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也让那些未被照亮的角落显得愈发阴森。
饭后,众人便各自回屋休息,只是每个人都不敢卸下防备——卢凌风将佩刀放在枕边,苏无名则把袖箭准备好。
夜色渐深,庙内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守夜金吾卫的脚步声。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喊叫声突然划破夜空,如同尖刀般刺破了庙中的寂静:“啊——!”
那是霍优的声音!
卢凌风反应最快,几乎是在喊叫声响起的瞬间,他便猛地推开门,手中的佩刀已然出鞘,寒光映亮了他的脸庞。
苏无名、丁恒等人也紧随其后,各自抄起武器,快步朝着霍优的房间跑去。
远远便看见霍优的房门大开着,屋内的油灯被打翻在地,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一道身穿白袍、头长鹿角的身影正从屋内窜出,身形与庙中供奉的白泽神像竟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对鹿角,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跑动时还微微晃动。
“站住!”
卢凌风暴喝一声,脚下发力,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丁恒也不含糊,紧随其后,手中的武器哗啦啦作响,随时准备出手缠住对方。
那白影速度极快,如同鬼魅般掠过庭院,脚下似乎并未沾地,朝着庙后的山林跑去。
它转过假山时,卢凌风隐约瞥见其白袍下摆沾着几点暗红,像是血迹。两人奋力追赶,却终究慢了一步,那身影钻进浓密的树林后,只留下几片被鹿角刮落的树叶,再也寻不到踪迹。
“该死!”丁恒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树皮碎屑纷飞,他脸上满是懊恼与愤怒。
两人只能折返庙中,刚一进门,便见苏无名等人脸色凝重地站在霍优的房门口。
卢凌风心中一沉,快步走上前,探头望去——只见霍优倒在房间中央,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与卫奇如出一辙,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被褥,双目圆睁,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消散的惊恐。
“霍优……”
丁恒失声喃喃,脚步踉跄了一下。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卢凌风,还有站在他身后的公主府几人,眼神中充满了悲戚与怀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卢将军,我带出来的三个金吾卫,如今陈和失踪,卫奇、霍优先后惨死,而公主府的人,却一个个毫发无损。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这话一出,庙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公主府的人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卢凌风抬手制止。
他看着丁恒眼中的痛苦与怀疑,沉声道:“丁将军,我明白你痛失部下的心情,但此刻怀疑自己人,只会让真凶有机可乘。”
他指向霍优的房间,“你且看现场,凶手绝非泛泛之辈,若真是我们之中有人动手,何必大费周章伪装成白泽模样?”
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奈儿与火晶两人联袂而至。
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李奈儿一身素色劲装,眉眼间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意,火晶则紧紧跟在她身侧,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神色警惕地扫过众人。
丁恒的目光瞬间如淬了冰的箭,直直钉在李奈儿身上。
方才他质问卢凌风时,公主府众人便已是他心头的疑刺,此刻见李、火二人姗姗来迟,偏偏又赶在霍优横死的节骨眼上,他眼底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攥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
指节泛白:“李姑娘来得倒是巧,方才霍优房中惨叫震天,你们二人又在何处?”
李奈儿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只是淡淡颔首,语气平静无波:“方才我与火晶在后山寻些野果,想着给大家垫垫肚子,不曾想竟出了这等事。”
她瞥了一眼霍优房门处渗出的血迹,眉头微蹙,却并无半分慌乱,“丁将军痛失部下,心中有怨,我能理解。毕竟金吾卫折损三人,公主府的人,确实个个毫发无损。”
这话不卑不亢,反倒让丁恒一时语塞。他死死盯着李奈儿,却见对方神色坦荡,找不出半分破绽,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眼底的猜忌却愈发浓重。
火晶缩了缩脖子,往李奈儿身后躲了躲,小声道:“我们真的只是去寻果子了,后山的野山楂红得很,不信……不信我还能带你们去看。”
李奈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多言。她心里清楚,丁恒的怀疑绝非无的放矢,可公主交代的任务已算完成。
他们本就是为了帮助卢凌风而来,如今凶案迭起,再纠缠下去,恐生变数。只是眼下众人困在这深山古庙之中,脱身谈何容易?
夜色渐深,庙内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每个人的脸都阴晴不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山林间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众人面色憔悴地聚在正殿,谁都没有提撤退的话——灵吉虽死,火晶还在,寻白泽是皇帝亲口交代的差事,纵使接连折损人手,也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苏无名捻着胡须,目光扫过殿内寥寥数人,沉声道:“事已至此,退缩无用。真凶一日不除,我们便一日不得安宁。上山寻白泽,倒也能借机看看,这山林之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猫腻。”
卢凌风点头附和,佩刀归鞘,却依旧握在手中:“苏无名所言极是。凶手既敢三番两次作祟,定然有所依仗,或许便与这白泽传说有关。”
丁恒沉默半晌,终是闷声道:“我带的人,不能白死。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李奈儿与火晶对视一眼,也点了点头。
临行前,苏无名看向站在角落的苏宁,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书生,自入庙以来便甚少言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捕捉到旁人忽略的细节。
苏无名微微一笑:“苏公子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同去?公子博览群书,或许对白泽的踪迹,能有几分见解。”
苏宁愣了一下,随即拱手笑道:“能与苏参军、卢将军同行,是在下的荣幸。实不相瞒,在下对这上古瑞兽,也早已心生向往。”
就这样,一行六人——苏无名、卢凌风、李奈儿、火晶、丁恒、苏宁,踏着晨雾,朝着山林深处进发。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走,树木越是茂密,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挡,只漏下零星的光斑。
行至一处悬崖边时,众人不得不放慢脚步。这悬崖旁的小径窄得离谱,仅容一人侧身而过,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人衣袂翻飞,心头发紧。
卢凌风与苏无名走在最前,苏宁紧随其后,李奈儿护着火晶走在中间,丁恒则断后压阵。前后之人隔着数丈距离,只能靠喊话传递讯息。
“都小心些!脚下的碎石松动,莫要失足!”卢凌风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众人应声,皆是屏气凝神,步步谨慎。
行至一处转弯,前方便是稍宽些的平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叫,那声音又急又颤,分明是火晶的嗓音:“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紧接着,便是衣衫摩擦的窸窣声,以及火晶带着哭腔的呼喊:“救命!丁将军他……他轻薄我!”
众人皆是一惊,猛地转过身去。只见那狭窄的小径上,丁恒站在火晶身后,一手攥着武器,另一手似乎正抓着火晶的手腕,而火晶则拼命挣扎着,脚下一个趔趄,竟是直直朝着悬崖外倒去!
“不好!”卢凌风一声疾呼,想要冲过去,却被狭窄的山路绊住脚步,根本来不及。
众人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火晶的身影便如断线的风筝,坠下了悬崖,转瞬便被山谷间的浓雾吞噬,没了踪影。
小径上,只剩下丁恒一人,他垂着双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一片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丁恒!你竟敢如此!”李奈儿目眦欲裂,拔出腰间的短剑,便朝着丁恒扑了过去,“火晶若有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剑光凌厉,直刺丁恒心口。丁恒侧身躲过,手中武器一挥,“铛”的一声挡住短剑,冷声道:“我没有轻薄她!是她自己失足!”
“你还敢狡辩!”李奈儿怒喝,招招狠厉,短剑带着破空之声,直逼丁恒要害。丁恒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碎石滚落,险些也坠下悬崖。
“住手!”卢凌风快步上前,伸手拦住两人,“此地危险,莫要再缠斗!先把话说清楚!”
苏无名与苏宁也赶了过来,苏无名目光锐利地扫过丁恒:“丁将军,究竟发生了何事?”
丁恒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沙哑:“我与她一前一后走着,她突然转过身来,说我偷了她的荷包,我正要辩解,她便突然尖叫起来,脚下一滑……”
“一派胡言!”李奈儿气得浑身发抖,“火晶素来胆小,岂会无端污蔑你!定然是你见色起意,被她撞破,才起了杀心!”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休。悬崖下方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底,火晶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苏无名看着丁恒阴沉的脸,又看了看李奈儿泛红的眼眶,眉头紧锁。此事太过蹊跷,丁恒却并非好色之徒,何况在这等险地,怎会做出这等荒唐事?
可眼下,火晶已坠崖身亡,死无对证,一切都成了说不清的罗生门。众人再也没了上山的心思。一行人怀着沉重的心情,默默返回了白泽庙。
刚踏入庙门,苏无名便拉着卢凌风进了偏殿,低声商议起来。
“苏无名,此事绝不简单。”苏无名捻着胡须,语气凝重,“卫奇、霍优之死,凶手刻意伪装成白泽作祟;如今火晶坠崖,又牵扯出丁恒,这分明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卢凌风点了点头,面色沉凝:“我也觉得不对劲。丁恒虽鲁莽,却绝非奸佞小人。只是眼下,火晶已死,李奈儿对他恨之入骨,队伍里的猜忌,怕是已到了顶点。”
“再这么下去,不等凶手动手,我们便要先乱了。”
苏无名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殿外,“那石姓夫妇,本就是无辜卷入,留在这里,怕是迟早会遭殃。不如……放他们离开。”
卢凌风眼睛一亮:“你所言极是。让他们去雍州府找樱桃,樱桃办事稳妥,定然能带着援兵赶来。如此,我们也多了一分胜算。”
两人商议已定,当即找到石姓夫妇。夫妇二人听闻可以离开,顿时喜极而泣,对着苏无名与卢凌风连连磕头道谢。
苏无名叮嘱他们一路小心,务必尽快赶到雍州府,夫妇二人应下,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便匆匆离开了白泽庙。
庙中剩下的四人——苏无名、卢凌风、李奈儿、丁恒,加上一直沉默的苏宁,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李奈儿看丁恒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丁恒则是闷头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众人不敢再各自歇息。苏无名提议,所有人都聚在正殿,燃起一堆篝火,守在一起,以防被凶手逐个击破。
众人皆无异议。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窗外呼啸的风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如同潮水般袭来。起初,只是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渐渐地,众人的眼皮越来越沉,就连一向警惕的卢凌风,也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握着佩刀的手,竟有些微微发颤。
“不对劲……”苏无名猛地晃了晃脑袋,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使不上力气,“这篝火……有问题!”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卢凌风只来得及瞥见丁恒也一头栽倒在地,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卢凌风被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灰烬。殿内一片昏暗。
只见丁恒手持武器,正与一道身穿白袍、头戴白泽头像的身影缠斗在一起!那白袍人动作迅捷如鬼魅,每一招都直逼丁恒要害。丁恒则是怒吼连连,竟是不落下风。
卢凌风心头一震,瞬间明白过来——众人都中了迷药,唯有丁恒,怕是身上带着什么克制迷药的秘药,才没有被完全迷晕!
“丁将军,我来助你!”卢凌风强撑着身体站起身,一把拔出佩刀,朝着白袍人冲了过去。
丁恒见卢凌风醒来,精神一振,铁链猛地甩出,缠住了白袍人的手腕。白袍人吃痛,手中的月牙刀险些脱手,他闷哼一声,猛地挣脱铁链,转身便朝着殿外跑去。
“休想逃!”卢凌风与丁恒对视一眼,齐齐追了上去。
白袍人速度极快,一路朝着神庙深处跑去,最终竟钻进了供奉白泽神像的后殿。卢凌风紧随其后冲了进去,却发现殿内空空如也,只有那尊白泽神像,依旧昂首挺立,鹿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人呢?”卢凌风环顾四周,后殿门窗紧闭,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奈儿快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慌,问道:“卢将军,发生何事了?方才我听到打斗声,醒来时便不见你们踪影。”
卢凌风皱眉看向她,刚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卢凌风,小心!”
是苏无名的声音!
卢凌风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身,却见李奈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朝着他的后心刺来!
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卢凌风只能下意识地侧身,匕首擦着他的肋下滑过,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剧痛传来,卢凌风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
“李奈儿!你果然是凶手!”卢凌风目眦欲裂,握紧佩刀,便要反击。
丁恒也赶了进来,见状大怒,铁链一挥便朝着李奈儿砸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如闪电般掠过,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李奈儿惨叫一声,整个人竟被一股巨力击飞出去,重重撞在白泽神像的底座上,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竟是苏宁!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书生的温文尔雅?周身气势凛冽如霜,眼神锐利如鹰隼,方才那一击,竟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卢凌风与丁恒皆是一愣,苏无名也快步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苏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白泽案马上结束,各位大大的评论都有看哦,大大们的要求都会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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