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林枫的决断

议事厅内，那由林枫宣告的“我拒绝”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规则重量，在晶体构筑的空间中久久回荡，撞击着冰冷而坚固的秩序之墙。

奈落那银白色的光影在极致的愤怒下，反而收敛了所有外溢的能量，变得如同一个绝对零度的奇点，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寒意。他那冰冷的意念不再咆哮，而是化作了最纯粹的杀机，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缠绕在林枫的意识流投影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彻底碾碎、湮灭。

“你的愚蠢和狂妄，将会成为你和你那弱小文明墓志铭上最可笑的注脚，变量。”奈落的意念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死寂，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毁灭的意志。

而伽尔的白金色光影，则如同风暴眼中唯一相对平静的区域。所有的温和与期许都已褪去，只剩下属于高等文明决策者的绝对理性与深不可测。他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基于庞大数据库和逻辑推演而产生的、深沉的遗憾与评估。

“你的选择，编译者林枫，”伽尔的声音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平稳，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冷意，“基于议会赋予你的自主选择权，我们予以尊重。但你必须清楚，这个选择所对应的后果。”

光影球体上，那些优厚的合作条款瞬间黯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冰冷、严谨的限制条例：

“依据《泛维度文明接触守则》补充条款及《镜界安全管理条例》，来访者林枫，因拒绝核心合作提案，其权限状态变更如下：”

“一、‘临时贵宾’身份及相应权限，将于三个标准时间单位后自动失效。”

“二、资源供给等级下调至基础维持标准。”

“三、知识库访问权限收回，仅保留最初‘有限接触’级别。”

“四、活动范围限定于指定居留单元及相邻公共区域，所有行为将受到最高级别安全协议监控与动态风险评估。”

“五、……”

一条条限制，如同无形的锁链，伴随着伽尔毫无波澜的宣读声，层层叠叠地加诸于林枫身上。这几乎是最高规格的软禁与隔离，将他从一个“潜在的合作者”重新打回了需要严加看管的“高危变量”的原形。

压力如同星际尘埃般弥漫在整个议事厅，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够坚定的存在崩溃屈服。

然而，林枫的意识流投影，在那由两位高等文明代表释放的、足以冰封恒星的威压与冰冷条例的包围下，却始终稳如磐石。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隐隐散发出一种历经磨难、勘破虚妄后的从容与坚定。

他没有去看奈落那充满杀意的“目光”，也没有急于反驳伽尔宣读的种种限制。他只是缓缓地、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将自身的意念凝聚、提纯，然后清晰地、平稳地，向着这片代表议会权威的空间，也向着那可能隐藏在幕后的更多“观察者”，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感谢伽尔代表的‘尊重’，也感谢奈落代表的……‘坦诚’。”

他的意念不带丝毫火气，却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理解议会的立场。在你们看来，秩序高于一切，可控性优于潜力。为了维护你们所定义的‘宏大秩序’，个体的意志与自由是可以被牺牲的代价。‘意识烙印’是确保这一切的‘必要’工具。”

他微微停顿，意识流的核心仿佛有光芒在凝聚。

“但，那只是你们的秩序，你们的逻辑，你们的‘必要’。”

“我来自一个被你们标记为‘T-73489-盖亚’的星域，来自一个在你们眼中或许渺小、脆弱、充满‘变量’的文明。我们经历过混乱，也渴望秩序；我们畏惧毁灭，也追求生机。但我们所追求的秩序，不是冰冷的数据平衡，不是基于效率的残酷筛选，更不是将自身意志拱手相让的、戴着枷锁的‘安宁’！”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信念：

“我们所守护的，是寒风中的篝火，是绝境中的牵手，是明知不敌也要亮剑的勇气，是无数渺小个体汇聚而成的、对‘生’的渴望与对‘自由’的坚持！这份渴望与坚持，或许在你们的数据模型中不值一提，但对我们而言，它就是一切的意义所在！”

他猛地“抬头”，意识流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问题的核心：

“我的力量，源于对抗毁灭，源于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它或许特殊，或许充满不确定性，但它的根，扎在‘盖亚’的泥土里，扎在我与我的同胞共同经历的苦难与希望里！它不属于议会，不属于任何试图定义和掌控它的高等存在！它只属于我自己，属于我发誓要守护的那个世界！”

“所以，”林枫的意念如同最终的法槌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烙印’，不会将我的意志与力量，交予任何存在来‘规范’和‘定义’！”

他环视这片虚拟的议事厅，仿佛能看穿其背后所代表的庞大势力：

“合作，我依然欢迎。但必须是平等的合作，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础上的互利共赢。是共同探讨应对‘收割者’这类真正威胁的方法，是交流知识，是携手面对宇宙的未知，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吸纳、控制与奴役！”

“如果这样的合作，在议会眼中不具备‘价值’，如果我的独立自主，被视为不可接受的‘风险’……”

林枫的意识流缓缓收敛，变得如同深海般沉静，却又蕴含着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力量。他最后说道：

“那么，我选择独自前行。我的家园，由我和我的同胞自己守护。我的道路，由我自己的双脚去丈量。”

“我是编译者林枫——不是你们数据库里的一个编号，不是需要被评估清除的‘变量’，更不是等待被盖上印章的‘工具’。”

“此界容我，我便修复此界。此界不容，我便编译出一条新的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意识流投影不再有丝毫停留，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主动消散在了议事厅之中。他没有等待伽尔或奈落的最终宣判，也没有在意那即将到来的严密监控与资源限制。

他用最清晰无误的语言和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决断。

独立，自主，不自由，毋宁死！

议事厅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更压抑的寂静。

奈落的银白光影如同暴风雪前的冰原，杀意已经凝聚到了极致，却因为伽尔的存在和议会那繁琐的规则程序而无法立刻宣泄。

伽尔的白金色光影则久久地凝视着林枫消失的地方，光影内部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演算、推演。他看到了林枫的“不可控”，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但更看到了那份决绝背后所代表的、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一种……或许能打破亿万年来议会僵化模式的……“生机”。

“他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良久，伽尔才缓缓发出意念，听不出喜怒。

“他选择了灭亡！”奈落冰冷地纠正，“我会让他，和他那可笑的‘家园’，为今日的狂妄付出代价！”

“一切，需依循《法典》。”伽尔淡淡回应，光影也随之消散，留下了这句看似中立，实则蕴含着复杂博弈的话语。

而在回归居留单元的路上，林枫的意识核心无比清明。他感受到了更严密的监视网络如同蛛网般笼罩而来，也感知到了资源供给通道正在迅速收窄。

但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挣脱了无形枷锁后的轻松与坚定。

掌心的稳定器传来琉璃无比紧张却又带着无比骄傲的意念，她显然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议事厅内发生的一切：

“枫！你……你真的……太好了！就是这样！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和枷锁！”

林枫的意念温和地回应：“嗯。接下来，可能会有点艰难。我们需要靠自己了。”

“我们一起面对！”琉璃的意念斩钉截铁。

林枫“看”着那权限正在快速消失的知识库接口，又“望”向居留单元外那冰冷而浩瀚的“镜界”，意识深处，那属于“编译者”的力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涌动起来。

议会的大门，以他们期望的方式，对他关闭了。

但他相信，通往“万法之源”，通往真正答案的道路，绝不会只有议会把持的那一条。

他需要找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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