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风雪安西

马车停在安西大营辕门外，赵峰跳下车，快步上前通报。沈清沅掀开车帘，右腿刚落地就一阵刺痛，她咬牙没吭声，扶着车门站稳。陆衍跟下来，伸手要扶，被她轻轻推开。

“我自己能走。”

她迈步向前，步伐不快，但一步未停。风刮得人睁不开眼，营地里号角声隐约传来。守门兵卒认出赵峰，立刻放行。刚进辕门，一道高大身影迎面而来，披风猎猎，脚步急促。

沈父站在三步外，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又缓缓下移，停在她右腿上。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回来了。”

沈清沅点头：“回来了。”

陆衍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将军。”

沈父看他一眼，颔首示意，没多说什么。三人并肩往中军帐走，赵峰落后半步跟着。帐内炭火正旺，暖意扑面，沈清沅却没坐下，径直走到沙盘前。

“北狄最近有异动？”她问。

沈父皱眉：“斥候刚报，乌先生的人潜入药仓附近，意图不明。”

沈清沅从怀中取出铜钥匙，放在案上：“他们冲这个来的。”

陆衍凑近看：“药仓结构复杂，若无地图，进去容易迷路。”

“母亲给的地图还在。”沈清沅从袖中抽出纸条，摊开在沙盘旁，“地窖最里间有个双锁暗格，第二道是机括，不能硬撬。”

沈父盯着纸条，眼神沉下来：“你母亲画的？”

“她亲手交给我的。”沈清沅语气平静，“乌先生当年设计的地窖，她记得一清二楚。”

沈父沉默片刻，抬手召来亲兵：“传令下去，药仓周围加派两班岗哨，任何人不得靠近。”

“不行。”沈清沅摇头，“乌先生要的是钥匙和地图，我们守得越严，他越会强攻。”

“你想怎么做？”沈父问。

“设局。”她手指点在沙盘一处，“把假钥匙和假地图放进药仓，引他们进去。我们在外围布伏，等他们现身。”

陆衍皱眉：“太冒险。你腿伤未愈，不宜久站，更别说指挥埋伏。”

“我不用站太久。”沈清沅看向父亲，“您调一队弓弩手埋伏在药仓东侧矮墙后，再派两队轻骑绕到西侧林子待命。我带赵峰守在入口，等他们触发机关，关门打狗。”

沈父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笑了：“像你娘。”

他转身下令，亲兵领命而去。陆衍拉住沈清沅胳膊：“你真要亲自守入口？”

“必须是我。”她挣开他的手，“乌先生认识我，也知道我残了腿。他不会防一个瘸子。”

陆衍没再劝，只低声说：“我跟你一起。”

药仓位于大营西北角，独立院落，围墙不高，但四角都有瞭望塔。天色渐暗，风雪更大了。沈清沅靠在入口石柱旁，右手按在腰间短刃上。赵峰站在她左侧，披风裹得严实，手始终没离开刀柄。

“小姐，真能钓到他们？”赵峰低声问。

“乌先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沈清沅目光扫过院墙，“他以为我们刚到，立足未稳，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话音刚落，院墙西侧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瓦片被踩动。沈清沅没动，只微微偏头，示意赵峰别出声。

又过了片刻，三道黑影从墙头翻下，落地无声，猫腰朝药仓正门摸来。为首那人身形瘦削，蒙着面，手里握着一把短匕。

沈清沅屏住呼吸，等他们走近十步内，才突然开口：“乌先生派你们来的？”

黑影猛地顿住，为首那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沈小姐？”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怎知——”

“猜的。”沈清沅冷笑，“你们动作太慢，我都等困了。”

那人反应极快，低喝一声“撤”，转身就要跑。可刚迈出一步，头顶箭雨骤至，三支弩箭钉在他脚前，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别动。”沈清沅声音冷下来，“再动一步，下一箭射的就是喉咙。”

弓弩手从矮墙后现身，箭尖寒光闪闪。西侧林子里马蹄声响起，轻骑包抄过来，封死所有退路。

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暴起，朝沈清沅冲来。赵峰拔刀迎上，一刀劈开对方短匕，反手擒住那人手腕，狠狠一拧。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黑衣人惨叫倒地。

剩下两人见势不妙，转身想翻墙，却被陆衍拦住去路。他手中银针连闪，两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留活口。”沈清沅走过去，蹲在为首那人面前，“乌先生在哪？”

那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沈清沅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展开在他眼前：“皇帝已经知道他在京城。你说，乌先生还能藏多久？”

那人瞳孔一缩，脸色瞬间惨白。

“带下去，严加审问。”沈清沅起身，把信收好。

士兵拖走三人，院中恢复寂静。陆衍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故意提皇帝，是想逼乌先生现身？”

“他若在京城，听到风声一定会动。”沈清沅望向远方，“他不动，我们就逼他动。”

沈父从暗处走出来，神色复杂：“你比我想的更狠。”

“不是狠。”沈清沅摇头，“是必须赢。”

沈父沉默良久，忽然说：“你娘当年也是这样。”

沈清沅没接话，只问：“药仓里真有暗格？”

“有。”沈父点头，“你母亲画的图，一分不差。”

“那第二道锁呢？”陆衍追问。

“是机括，触动即封死出口。”沈父看向女儿，“你打算怎么用？”

“复制它。”沈清沅嘴角微扬，“在葫芦口挖个地窖，装同样的机关。乌先生喜欢玩陷阱，那就让他尝尝自己设计的滋味。”

陆衍皱眉：“工程不小，时间够吗？”

“够。”沈清沅语气坚定，“他比我们更急。”

风雪渐歇，营地灯火通明。沈清沅转身往回走，右腿每一步都疼，但她走得稳，走得直。陆衍跟在她身侧，没再劝她休息。

“明天一早，我要看地形图。”她说。

“我陪你。”陆衍答。

两人并肩走向中军帐，身后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一深一浅，却始终并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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