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金殿血谏
刀尖还抵在她喉头,大理寺少卿的手没放,但眼神已经软了。外头传令的禁军站在院中,声音不带起伏:“陛下口谕,即刻押沈清沅、周中丞上殿,不得延误。”
少卿收了刀,退后半步,朝传令官拱手:“遵旨。”他转头对左右下令,“备车,加派四人随行,沿途不得有失。”
沈清沅被架起来时没挣扎,右腿虽被银针压住痛感,但每一步仍像踩在碎石上。她没吭声,只盯着前头周中丞佝偻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被推上马车,车厢窄小,铁链拖地的声音混着马蹄敲打青砖,一路往宫门去。
车停在金殿外,禁军掀开车帘,两人被拖下车。周中丞踉跄了一下,沈清沅伸手扶了一把,指尖在他袖口轻轻一勾,塞进一小块布片。周中丞没看她,只微微点头。
殿门大开,百官已列两侧,鸦雀无声。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大理寺少卿上前跪禀:“臣奉旨提审沈清沅、周中丞,二人皆言有北狄密信呈奏,特押至御前听审。”
皇帝没说话,只抬了抬手。
沈清沅被推到殿中央,膝盖刚触地,她便挺直脊背,抬头直视龙椅。颈间刀痕未愈,血痂裂开渗出血丝,顺着锁骨往下淌。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沈清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满殿发闷,“你有何话,当众说清。”
她没答话,右手缓缓抬起,探入左袖夹层。动作慢,却稳。大理寺少卿想上前阻拦,被皇帝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她撕开内衬,抖落一张泛黄纸页。纸角残缺,墨迹斑驳,唯独一行朱批清晰刺目——“留活口”。
满殿哗然。
陆衍从梁上跃下时,没人看清他是怎么上去的。银光一闪,两名禁军闷哼倒地,穴位被封,动弹不得。他落地无声,挡在沈清沅身侧,目光扫过殿前侍卫,语速极快:“十息之内,无人能近她身。”
皇帝脸色骤变,拍案而起:“放肆!拿下!”
侍卫拔刀冲上,陆衍袖中再出三针,精准封住三人膝弯。他们扑通跪地,刀刃砸在金砖上,发出脆响。
“山崩非天灾,”沈清沅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钉,“是陛下亲令的屠杀。”
殿中死寂。
大理寺少卿扑通跪倒,额头贴地:“陛下明鉴!此女疯言疯语,不可轻信!”
“疯?”沈清沅冷笑,将残页高举过头,“这‘留活口’三字,是陛下亲笔。当年山崩案卷宗里,火药配方旁另附密函,北狄王亲笔承诺事成之后割让三城。陛下收了,却怕走漏风声,下令灭口——包括我母亲苏婉。”
皇帝猛地站起,龙袍袖口抖动:“污蔑君上,罪该万剐!”
“污蔑?”她从怀中再掏出一封蜡封信,“这是乌先生临死前交予赵峰的副本,上有陛下私印。要不要当场拆开,让诸位大人看看?”
大理寺少卿瘫坐在地,嘴唇发抖。周中丞突然开口:“臣当年奉命查案,确在刑部东库见过原件。火药出自工部,密令由内廷直发,经手人是王院判——已伏法的那个。”
皇帝脸色铁青,手指紧攥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陆衍低声提醒:“七息。”
沈清沅继续道:“我母亲未死,被囚黑风口三年,只为牵制安西军。陛下怕她开口,才迟迟不动手。可您没想到,她最后拼死送出了这封信。”
“够了!”皇帝怒喝,“来人!将此女拖下去——”
“拖?”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拖到哪儿?拖到下一个山崩现场?还是下一个黑风口?陛下,您杀得完吗?”
陆衍低声道:“三息。”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颈侧一道旧疤:“这是我坠崖时留下的。您以为我死了,可我没死。您以为真相埋了,可它没埋。今天我不求活命,只求天下人知道——您亲手策划的屠杀,害了多少将士,多少百姓,多少……母亲。”
陆衍最后一针出手,封住最后一名逼近侍卫的肩井穴。他退后半步,低声:“时间到。”
殿门轰然洞开,安西节度使率二十名亲兵列于阶下,甲胄未卸,刀未归鞘。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沈崇山,请陛下给个交代!”
皇帝僵立原地,嘴唇微颤,竟一时无言。
大理寺少卿瘫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周中丞缓缓起身,镣铐叮当,却挺直了腰:“臣愿以性命担保,沈清沅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下罪己诏。”
百官之中,有人悄悄后退,有人低头不语,也有人向前一步,撩袍跪地:“臣附议!”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沈清沅脸上。那眼神复杂,有怒,有惊,竟还有一丝……怜。
“押下去。”他声音沙哑,“关入天牢,待朕……细查。”
禁军上前,陆衍没再阻拦,只侧身让开,却在沈清沅被拖过身边时,低声说了句:“钥匙在靴底。”
她没回头,只轻轻眨了下眼。
殿外日头正烈,她被拖下玉阶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是皇帝砸了茶盏。
安西节度使仍跪在原地,声音沉稳:“臣,等陛下圣裁。”
百官噤声,无人敢动。
沈清沅被塞进囚车时,右腿针效已过,剧痛袭来,她咬破了舌尖。血味在嘴里漫开,她却笑了。
车轮滚动,她靠在木栏上,右手悄悄探入靴筒,摸到一片薄铁——钥匙。
她闭上眼,心里默念:娘,您看见了吗?女儿没给您丢脸。
囚车拐过宫墙,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沉重悠长。
陆衍站在殿角阴影里,看着囚车远去,手指无意识摩挲袖中银针。他转身,朝太医院方向走去,脚步不快,却一步未停。
大理寺后巷,赵峰蹲在墙根,手里攥着一封刚截下的密报。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低声骂了句脏话,转身消失在巷尾。
天牢最底层,铁门缓缓合拢,沈清沅被推进牢房。狱卒锁好门,嘟囔一句:“疯子。”转身走了。
她靠着墙滑坐在地,从靴底抠出钥匙,藏进发髻。然后撕下衣角,缠住渗血的颈伤。
隔壁传来铁链轻响,周中丞的声音隔着墙传来:“你赢了。”
“还没。”她答,“棋盘刚摆好,陛下还没认输。”
“他不会认的。”
“那就逼他认。”她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用他的命,换天下人的命。”
牢外脚步声渐近,停在门前。钥匙转动,门开了一条缝,一碗药被推了进来。
她没动,只盯着碗底——底下压着半片梅花玉佩。
她伸手拿起,攥在掌心,玉凉如冰,却烫得她眼眶发热。
门外脚步声远去,她靠回墙上,闭目养神。
天牢深处,滴水声规律响起,一下,又一下。
像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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