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变回人类

紧接着，在桦生的身旁，空气中开始凭空涌现出点点微光。

这些微光迅速凝聚增多，化作一片黑压压的存在，向角落里的怪物笼罩过去。

怪物喉咙里的低吼瞬间变得高亢而充满警告，它不喜欢这些不明所以的小东西！

它猛地甩动头颅，试图驱散它们，强壮的身躯不安地扭动，厚重的皮毛如同波浪般起伏。

但它的抗拒毫无作用。

那些“小飞虫”无视它的反应，纷纷落在了它的身上。它们没有重量，却带来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无处不在的瘙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它的皮毛根部、在皮肤的褶皱间钻爬、搔刮。

它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暴起发难，将这些烦人的东西连同眼前这个人类一起撕碎，部分原因，正是眼前这个人，以及她带来的这一切，都太过“新奇”了。

在这漫长到几乎失去时间概念的囚禁岁月里，任何一点与往常不同的事物，都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它的好奇心。

它并不十分害怕这些小东西会带来新的伤害——它所受过的伤害实在太多了，种类繁多，花样翻新，早已超出了它所能想象的极限。

痛苦，于它而言，已是生活的常态。

那么，这一次呢？这些落在身上、钻来钻去的小东西，会带来什么样的感觉？

它等待着，肌肉紧绷，准备承受那预料之中的冲击。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精神也没有出现混乱。

那些微小的存在，它们的行动仿佛在……清理？有几只甚至飞到了它的眼前，轻盈地停留在它湿润的鼻头和厚重的眼睑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更令它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它感觉到，那些落在它身上的“小飞虫”，开始向它身体上那些枷锁聚集。

这些特制的束缚装置，紧紧地箍在它的脖颈、四肢关节以及躯干上。

而现在，那些“小飞虫”正精准地停留在每一个接口处。它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紧接着，它感到身上一松！

首先是脖颈上那个最沉重、压迫感最强的金属项圈，“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随后，束缚着它前肢和后腿的金属环也相继松脱。

最后，连接着这些环的粗大铁链，哗啦啦地尽数委顿于地，堆积在它的脚边。

久违的、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轻松感瞬间传遍了它的全身。

它几乎不敢相信，下意识地想要活动一下肢体，却因为长久被束缚而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

其中一根脱落的铁链，坠落时方向有些偏斜，沉重的链梢朝着桦生的脚背砸去。

她反应极快地往后跳开两步，动作略显狼狈，嘴里似乎还低声嘟囔了一句抱怨的话。

这一幕，不知为何，奇异地减弱了怪物心中最后的一丝警惕和攻击性。

身上那令人烦躁的瘙痒感，随着枷锁的脱落，也渐渐消失了。

那些完成了任务的“小飞虫”，如同它们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怪物低下头，巨大的头颅几乎要触碰到地面。

它俯低身躯，将长长的脖颈尽可能温顺地伸向桦生，然后用湿凉的鼻尖，带着试探意味地撞了撞她的胸口。

这一次，她没有后退，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只是抬起手，用掌心轻轻摸了摸它冰凉而粗糙的鼻头。

然后，她的动作变得大胆起来。

她用力翻开它厚重的嘴唇，检视着下面惨白而锋利的牙齿，手指甚至触碰到了它坚硬的牙龈。

接着，更让它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手脚并用地沿着它高耸的鼻梁，攀上了它的头顶！小小的身躯站在它宽阔的颅骨上，还在它的背脊上来回走了几步，仿佛在检查着什么。

那轻微的重量和踩踏感，带来一阵莫名的痒意，让它忍不住微微抖了抖皮毛。

它听到她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它的耳中：“还好还好，没到走火入魔、无可挽回的程度。”

她从它的头顶轻盈地滑下，重新坐回它高耸的鼻梁上。

这个位置，让她可以与它那只巨大的眼睛平视。

她伸出双手，用力撑开它因为舒适而想要闭上的厚重的眼皮，迫使它直视着她。

“我问你，”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到底还想不想重新变回人类？”

这个问题，它刚才就听到了。当时，它只觉得无比荒谬和可笑。

变回人类？

一个经历过精神图景彻底崩溃、意识屏障完全碎裂，最终在无法想象的痛苦中与自己的精神体强行融合，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模样的哨兵，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人类”这个词，对它而言，早已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办法，在这个拥有着联盟最顶级技术、同时也充斥着最疯狂想法的实验室里，在夏析那个魔鬼的手下，它又何必以这副怪物的姿态，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最深处，年复一年地承受着无尽的折磨与遗忘？

希望，是比痛苦更奢侈、也更残忍的东西。它早已不敢奢望。

于是，它的眼皮开始用力，试图与她的手对抗——她想对视，它偏要闭上，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它的不满和不信任。

“如果一个普通的哨兵，那我确实无能为力，”桦生似乎看穿了它的心思，“可你不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夏析他们是这么定义你的，对吧？”

“但正是这种‘失败’，反而为你留下了一线生机。”

她说着，同时不轻不重地拍了它宽厚的鼻梁一下。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试试？”

那一下拍打，对于它粗糙厚实的皮肤和庞大的体型而言，简直如同挠痒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她的话语，她眼神中那种并非怜悯却近乎笃定的光芒，却轻轻撬动了它心门。

它掀开了那厚重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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