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沙漠

那颗刚刚经历了一场惊世骇俗“孵化”的蛋蛋，正以它那如同剥了壳的熟鸡蛋般光滑乳白的躯体，顶着悬浮其上、如同浮雕般的眉毛、眼睛和嘴唇，在笃云手中兴奋地叫嚷着。

“哈哈哈哈！我褪壳了！我终于孵出来了！”

清亮又带着空灵回音的童声，在这黄昏渐深、寂静无人的阶梯小巷里反复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笃云沉默着。他的面部肌肉似乎有瞬间的僵硬，眼神复杂地落在手中这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上。饶是他见多识广，经历过无数匪夷所思的事件，此刻也感觉自己的认知底线被狠狠踩踏了一番。这既不是已知的任何生物雏形，也不像纯粹的机械造物，更像是什么顽劣神祇随手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想把手里这玩意儿直接扔出去的冲动。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肩带断裂、扣子崩飞、看起来凄惨无比的背包。他动作麻利地将断裂的背带打了个死结，勉强让它能再次背负，然后拉开背包主仓的拉链，不由分说地，将还在兴奋嚷嚷的蛋蛋一把塞了进去，拉链“嗤”一声拉到底，只留下一点缝隙透气。

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虽然背包内部立刻传来了“咚咚”的闷响和模糊不清的抗议声。

笃云转过身，对一旁同样处于震惊和茫然中的阿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阿兰，你走后面，看着点它。”他指了指自己背后的背包，“如果它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叫声，或者搞出什么动静，”他顿了顿，声音平淡却带着威慑，“你就打它。”

背包里的撞击和呜咽声戛然而止。蛋蛋似乎听懂了，并且明智地选择了暂时闭嘴。毕竟，阿兰那看似沉默寡言的外表下，下手可是相当果断的。

处理完蛋蛋这个突发状况，笃云感觉自己的心力消耗堪比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精神对抗。他揉了揉眉心，将目光重新投向站在一旁，脸上还残留着对蛋蛋“尊容”的惊愕，以及对自己被撇下不满的长风。

笃云停下脚步，面对长风，抬起一只手，做出了一个清晰而坚决的制止动作。

“好了，大少爷，”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带着终结话题的意味，“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该就此分别了。”

长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委屈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把我踢开了对不对？”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把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带着指控的意味，“你是不是想独占桦生？怕我去了抢了你的风头，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阿兰。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笃云侧后方，什么也没说，但那双总是带着些许疏离和戒备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投射过来一瞥。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危险气息，仿佛在无声地说：“闭嘴，适可而止。”

长风被这一瞥看得心里微微一滞，后面那些更不着调的猜测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有些悻悻然地收了声，内心却在疯狂腹诽：凭什么啊？他长得帅（自认为），家里有钱(也不是他自己挣来的），能力也不算差（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为什么在这个临时组成的三人小队里，他的地位好像是最低的那个？笃云可以随便训他，连阿兰也能用一个眼神让他闭嘴！关键在于，他竟然……还真的有点怕他们！这简直没天理！

看着长风那副敢怒不敢言、憋屈又可怜的样子，笃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最后对长风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带着阿兰，背着那个装着“安静”蛋蛋的背包，步履坚定地消失在了石檐镇渐浓的暮色与蜿蜒街道的尽头。

长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最终只能懊恼地跺了跺脚，独自一人琢磨着该怎么回家，以及如何尽快搞到“深渊”的入场券。

……

与长风分别后，笃云和阿兰并未停留。他们按照原定计划，通过雾城中某些不显眼的渠道，联系上了一位经常往来于东部与北部地区的商人。支付了足够的费用后，他们登上了商人那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内部经过特殊加固和伪装的货运悬浮机。

这趟飞行并不舒适，机舱内堆满了各种货物，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香料和某种金属混合的古怪气味。悬浮机颠簸着穿越云层，朝着北方一个作为交通枢纽的小型中转镇飞去。

一路上，笃云背后的背包异常安静。蛋蛋似乎真的被“打它”的威胁吓住了，或者是在积蓄力量，又或者是在适应它这崭新的、诡异的“存在形态”，总之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显示着它的存在。

在中转镇短暂停留，补充了必要的物资后，他们没有耽搁，立刻通过在当地执行任务的深渊成员，联络了另一架早已安排好的接应悬浮机，正式踏上了返回西北地区总部的最后一段旅程。

与此同时，在联盟广袤领土的西北部。

一架小型私人悬浮机缓缓降落在某个中型城市的起降坪上。舱门打开，桦生牵着她那条已经变得“正常”体型的鬣狗192，走了下来。

这一路行来，鬣狗变得越来越温顺，眼中原本还时不时暴露出来的残暴，也逐渐收敛了起来。

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一股与东部和北部截然不同的干燥、炽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举目望去，城市边缘之外，是无边无际、在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热浪的金色沙漠，苍凉而壮阔。

然而，真正让桦生感到震撼的，并非这片沙漠，而是她眼前的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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