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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风声渐鹤唳,矛盾加速燃


北京的盛夏,

紫禁城的红墙绿瓦被烈日烤得发烫,

但比天气更燥热的,是京城官场的人心。

一股无形的低压笼罩着六部衙门、

翰林院乃至各条胡同的官员府邸,

压得人喘不过气,

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兴奋与恐惧。

导火索,依旧是那烧了近两年的“大礼议”。

自苏惟瑾那日在文华殿“别具会心”地阐释了《春秋》“尊王”与“礼之本”后,

类似论调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理论依据和勇气,

开始在非清流的圈子里悄然流传、发酵。

当然,没人会明说是受了新科状元的启发,

但那套“重实质轻形式”、

“君权神圣当顺承天意人心”的说法,

却精准地搔到了嘉靖皇帝和议礼新贵们的痒处。

张璁、桂萼等人的奏疏,

愈发大胆直接,

不再仅仅纠缠于“继统”与“继嗣”的辩经,

开始引据(甚至曲解)更多经典,

矛头暗指杨廷和等旧臣“拘泥古礼,

蔽塞圣听,有违为臣之道”。

宫中司礼监的一些大珰,

态度也似乎越发暧昧,

递送奏疏、传话引见时,

对议礼派的阻力明显小了许多。

流言更是如同京城夏日沟渠里的孑孓,疯狂滋生。

“听说了吗?陛下昨日又召见张璁,密谈至深夜!”

“何止!宫里传出的消息,

陛下对着杨阁老的奏本,气得摔了茶杯!”

“岂止摔杯?我看杨阁老…

唉,恐难得善终啊…”

“最新消息!

有人已拟好章程,

要请陛下尊兴献王为‘皇考恭穆献皇帝’了!这简直…”

“嘶——!这…这是要彻底掀桌子啊!”

茶馆酒肆、衙门廨舍,

甚至下朝的路上,

官员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清流一派,多是忧心忡忡,满面激愤。

“荒谬!荒谬绝伦!”

翰林院里,一位素以刚直著称的老编修,

气得胡子直抖,对着几位同僚低吼道:

“‘皇考’之称,岂能轻予藩王?

此例一开,礼法何存?

纲常何在?我等读圣贤书,岂能坐视不言?”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尤其在一些年轻翰林脸上停留,

试图寻找认同与支持。

徐阶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官袍的袖口。

林文霈则微微冷笑:

“跳梁小丑,仗着圣眷,沐猴而冠罢了!

我等煌煌正道,岂惧邪说?”

话虽硬气,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陛下心意似乎越来越坚决了。

更多资历深些的官员,则显得“稳重”得多。

某部堂衙门里,一位侍郎大人端着青瓷盖碗,

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对围坐的下属们说道:

“此事啊,复杂,甚复杂。

杨石斋(杨廷和)公自然是一片忠心,为江山社稷计。

然则…圣意难违啊。

况且,张、桂之论,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也未必。

关乎天家礼法,还是…再看看,再看看。”

他语焉不详,眼神闪烁,

既不想得罪清流座师同年,

又不敢明着违逆似乎日渐明朗的圣意,

更怕站错队毁了前程。

只能这般和稀泥,试图左右逢源。

另一位都察院的老御史,

则更是油滑,私下对心腹道:

“让那帮年轻的先去闹!

他们功名浅,热血盛,正好上去试试水深水浅。

我等且在后头看看风色,

若势头对了,再附议不迟;

若是不对…那也是他们年少冲动,

与吾等老成持重之辈何干?”

典型的怂恿别人当出头鸟,

自己躲在后面摘果子或撇清干系。

在这片诡异的氛围中,

新科进士们,尤其是身处翰林的苏惟瑾、徐阶等人,

更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他们资历最浅,位置却清贵,

显然置身于风暴眼的边缘,

随时可能被卷入。

有人试图来探苏惟瑾的口风,

毕竟他圣眷正浓,又曾有过那番“高论”。

“玉衡兄,近日风波愈演愈烈,

不知兄台有何高见?”

一位同样是庶吉士的同年,

凑过来低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打听和试探。

苏惟瑾放下手中正在校勘的《武宗实录》稿本,

目光平静如水,淡淡道: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我等臣子,恪尽职守,秉笔直书,

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至于庙堂大议,自有阁部元老、科道言官操心,

岂是我等微末小臣可妄议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皇帝的服从(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又强调了自己立足本职(恪尽职守,秉笔直书),

还将决策权推给了上层(阁部元老),

完全是一副谦逊守礼、不逾矩的年轻官员模样。

那同年听了,似懂非懂,觉得有理,

又觉得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得讪讪而去。

徐阶也遇到了类似情况,

他的回应更为持重:

“礼之大者,国之干也。

自有古制可循,公论可断。

惟静待朝议,恪守臣节而已。”

依旧是稳妥的守旧派立场,

但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绝对。

超频大脑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扫描、分析着每一丝信息流。

苏惟瑾清晰地看到:

清流官员的奏疏雪片般飞入大内,

言辞越来越激烈,

甚至开始出现“谄媚君上”、

“坏法乱纪”等直接攻击张璁等人的字眼,火药味浓得刺鼻。

而皇帝的反应,据零星传出的消息,

是愈发不耐烦,对杨廷和的奏本留中不发,甚至数次严辞批回。

双方的情绪都在走向极端,

妥协的空间被迅速压缩。

那根绷紧的弦,已经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随时可能断裂。

“火候快到了。”

苏惟瑾在心中默语。

他知道,那只无形的手(包括他自己那点微小的推力)正在慢慢地将矛盾推向一个临界点。

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爆发,

而这,对于冷眼旁观、

并早已通过超频大脑推演出多种可能性的他来说,

既是巨大的风险,也蕴藏着巨大的机遇。

他依旧每日准时到翰林院点卯,

埋首于故纸堆中,神情专注而平和,

似乎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不断调整、完善着接下来的应对策略,等待着那一声预料之中的惊雷。

朝堂之下,暗流汹涌,权力博弈的棋盘上,

棋子们已被情绪、利益和理念驱动着,走向命定的碰撞。

而那位最年轻的棋手,已悄然布好了属于自己的几步暗棋。

山雨,已灌满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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