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独夫
大乾皇城，正午。
烈日当空，却被一股更耀眼的金光压得黯淡无光。
随着秦恒旗舰“镇远号”缓缓降落在皇家空港，三份沉甸甸的降书被呈送至太极殿。
万法仙门、九幽魔宗、须弥佛国——
这三家曾经跺跺脚都能让乾坤界抖三抖的庞然大物，如今把名字签在大乾版图上。
“昂——！！”
一声震彻灵魂的龙吟，毫无征兆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皇城百姓下意识抬头。
只见皇宫上空那片气运云海，像开锅的沸水剧烈翻滚。
原本十万丈长的国运金龙，此刻张开巨口，鲸吞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磅礴紫气。
那是三大势力的气运，是万载底蕴。
“涨了！又涨了！”
钦天监老监正趴在观星台上，胡子翘得老高，指着天空的手都在哆嗦：“二十万丈……二十五万丈……三十万丈！老天爷，这是要化作祖龙啊！”
金光如瀑布倾泻而下，洒满整个皇城。
街边乞丐被金光一照，多年老寒腿竟有了知觉；
卧病在床的老人吸一口这带甜味儿的空气，苍白的脸瞬间红润。
“大乾万岁！陛下万岁！”
不知谁带头喊一嗓子。
紧接着，整个皇城千万百姓齐刷刷跪倒。
欢呼声如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秦恒站在太极殿前白玉阶上，听着这山呼海啸的声音。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道疤痕此刻滚烫发热，与天空金龙隐隐共鸣。
“这就是父皇要的盛世吗……”他喃喃自语，看着那条在云端肆意舒展龙躯的巨兽，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手段脏点又如何？
只要结果是好的，这骂名，背就背了。
然而。
在凡人看不见的维度。
在距离皇城三万里之遥的天阙要塞总控室里。
“不对劲……这数据不对劲！”
秦志整个人几乎贴在全息屏幕上，十根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快得甚至带起火星子。
在他面前，几十块屏幕同时闪烁刺眼红光，警报声密集得连成一条线。
【警告！国运纯净度下降至60%！】
【警告！检测到高能负面情绪反应！】
【警告！目标能量体正在发生未知畸变！】
“怎么会这样？”秦志额头全是冷汗，机械义眼里数据流疯狂刷新，“明明吞噬的是气运，为什么混进去这么多……杂质？”
他调出一组深层扫描图。
画面上，那条威风凛凛的金龙，此刻在数据视野里完全变了样。
原本纯粹的金色龙鳞缝隙里，正往外渗黑色油状物，像下水道污泥，黏稠、恶臭。
镜头拉近。
那些黑泥里，隐约浮现一张张扭曲人脸。
有枯木尊者绝望嘶吼，有万法门主不甘怒骂，有九幽魔修临死前诅咒，更有无数被强行征服的小宗门弟子怨念。
“这是……消化不良？”
秦志咽口唾沫，脸色发白，“咱们吃得太急，太杂，把这些怨气全给吞进去了！”
这就好比一个人饿极了。
连着泥沙烂肉一块儿往嘴里塞，不闹肚子才怪！
“吼……”
就在这时，屏幕上金龙突然停止翻滚。
它那巨大龙头缓缓转动，像感应到什么，视线穿透层层云海，穿透数据网络，锁定天阙要塞方向。
屏幕上，金龙那原本威严的金色竖瞳，此刻正中间多了一抹妖异猩红。
那红色像一滴墨汁滴进水里，迅速扩散，瞬间染红整只龙眼。
那眼神里，神性与威严荡然无存。
只剩暴虐。
只剩饥饿。
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食欲。
它在看我。
它想吃我。
这念头刚在秦志脑海冒出来——
“滋滋滋——！！”
面前几十块全息屏幕同时炸裂，爆出一团团刺眼火花。
一股无形精神冲击波顺着网络线路，狠狠撞在秦志脑域中。
“啊！！”
秦志惨叫一声，整个人像破布娃娃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总控室金属墙壁上。
他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左眼机械义眼冒出一股黑烟，直接烧毁了。
【系统警告：遭受高维精神污染！防火墙破碎！神魂受损30%！】
“快……快通知父皇……”秦志疼得浑身抽搐，拼命爬向通讯台，手指哆嗦着按向那个红色紧急按钮，“金龙……活了……它是恶的……”
周天星斗大阵，核心阵眼。
这里是大乾国运中枢，也是净化气运的最后一道防线。
秦月和秦星两姐妹悬浮半空，原本洁白如雪的长裙此刻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她们手掐法诀，引动漫天星光，试图冲刷下方那条躁动的金龙。
“姐姐，我……我快撑不住了……”秦星小脸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声音都在发抖，“好重……这些怨气像是活的，它们在咬我！”
在她感知里，这哪里是什么国运，分明就是片尸山血海！
无数凄厉惨叫声在她耳边回荡，像几万只苍蝇同时在脑子里嗡嗡乱叫。
“还我宗门……”
“大乾暴君，不得好死……”
“秦家断子绝孙……”
每一声诅咒，都像根毒刺，狠狠扎进她神魂里。
“坚持住！”秦月咬着牙，双眼死死盯着下方，十指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如果不净化干净，父皇吸收这些国运时会走火入魔的！那是咱们的爹，咱们不帮他谁帮他！”
“起！”
秦月娇喝一声，燃烧体内本源灵力。
一道璀璨星河匹练从天而降，狠狠砸在金龙背上，试图镇压那股不断渗出的黑气。
“吼——！！”
金龙脊背炸开一片鳞片，龙血如岩浆喷溅。
它仰天长啸，音波震碎方圆百里云层。
巨大龙尾横扫而出，带着一股浓烈到实质化的黑色怨气，狠狠抽在星河匹练上。
“咔嚓！”
星河破碎。
那股恐怖反震之力顺着阵法倒灌而回。
“噗！”
“噗！”
两姐妹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像两只断线风筝，直接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阵台上。
那股黑色怨气并未消散。
反而化作一张狰狞鬼脸，张开大嘴，朝两姐妹当头罩下！
“完了……”秦星绝望地闭上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安敢伤朕的女儿！”
一道冰冷如铁的声音，凭空炸响。
紧接着，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大手从虚空探出，五指如山岳，一把捏碎那张鬼脸。
“轰！”
皇道龙气爆发，硬生生将那条躁动金龙按回云海深处。
金龙哀鸣一声，不甘地缩成一团，那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来人，却不敢再造次。
一道身影缓缓落下。
秦风披头散发，身上龙袍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闭关中被惊醒。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脖颈处甚至还能看到几道若隐若现的黑纹，那是体内“肉瘤”趁机反扑的痕迹。
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折不断的枪。
“父皇……”
秦月艰难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嘴角血，跌跌撞撞扑过去，却在距离秦风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她看着父亲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父皇，您看到了吗？”秦月指着那条还在散发黑气的金龙，声音带哭腔，“这国运里全是怨恨！全是诅咒！我们……我们是不是杀戮太重了？”
秦风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再这样吸下去，金龙会变成魔龙的！”
秦星也爬过来，抓着秦风衣角，仰着头哭喊，“不仅会反噬您，还会反噬大乾亿万子民！父皇，我们停手吧……求求您，别再杀人了……”
“停手？”
秦风终于开口。
他轻轻拂开秦星的手，转过身，背对两个女儿，目光投向那片翻滚云海。
“你们觉得，朕是在杀人取乐？”
“难道不是吗？”秦月大声质问，眼泪夺眶而出，“九天仙盟投降了还要被洗劫，枯木尊者被逼得自爆！”
父皇，我们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把事做绝？”
“为了变强，就要牺牲这么多无辜吗？”
“就要让我们变成和九幽魔宗一样的魔鬼吗？”
秦风身体微微一颤。
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指甲刺破掌心，鲜血顺指缝滴落。
无辜？
这世上谁不无辜？
第九纪元那亿万生灵不无辜吗？
被观察者当成小白鼠的大罗金仙不无辜吗？
如果我不变成魔鬼，如果我不比他们更狠，更毒，更绝。
那等到“观察者”降临那天。
死的就不是别人。
是你，是恒儿，是大乾这亿万子民！
他想解释。
想告诉她们体内“肉瘤”正在啃食他的骨髓，想告诉她们头顶有一双眼睛正等着收割这个世界。
话到嘴边，却变成更冷的刀子。
“幼稚。”
“帝王之路上，哪一步不是踩着尸骨上去的？仁慈？那是死人才配拥有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
秦风猛地一挥袖。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两姐妹推开。
“继续吸收。朕需要这股力量，哪怕它是毒药，朕也得喝下去。”
“只要朕足够强，别说这点怨气，就是诸天神佛的诅咒，也得给朕盘着！死人的怨气……不值钱。”
说完，秦风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两姐妹瘫坐在空荡荡的阵台上，相互依偎，寒风吹过，冷得彻骨。
“姐姐……”秦星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父皇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秦月看着父亲消失的方向，擦干眼泪，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
“不。”她摇摇头，声音很轻，却透着股倔强，“父皇他……一定有苦衷。一定有的……”
可这苦衷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一身骂名和鲜血来换？
她不懂。
御书房密室。
“噗——！！”
刚一现身，秦风就扶着墙，大口大口呕出黑血。
每一口血吐在地上，都化作黑烟滋滋作响，那是被他强行吸入体内的怨气，正在腐蚀他的内脏。
“咳咳……这帮老东西，死了都不安生。”
秦风擦去嘴角血，看着掌心。
那道黑纹已蔓延到脖颈，像条索命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刚才为了镇压金龙，他不惜动用本源力量，导致体内“厄”之肉瘤趁机反扑，那种钻心剧痛，比凌迟还要惨烈百倍。
体内那股怨气与肉瘤碰撞，像两头恶兽在他五脏六腑里厮杀。
“哇——”
脑海深处，那个婴儿般的啼哭声再次响起，带着幸灾乐祸，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笑？笑你大爷！”
秦风眼神发狠，对着空无一人的密室低吼：“等朕突破了，第一个拿你祭旗！”
他踉跄走到一面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眼神阴鸷得像个厉鬼。
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众叛亲离，满手血腥。
“恒儿觉得朕冷酷，月儿觉得朕残忍……好啊，都恨朕吧。”
秦风对着镜子，自嘲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恨朕，总比死了强。”
“只要能打破这个囚笼，只要能让你们活下去……朕就是变成魔头，又何妨？”
【叮！检测到宿主身体状况极差，建议立即停止修炼，修养百年。】
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
“百年？”秦风冷笑一声，抡拳砸碎铜镜，玻璃碎片四溅“观察者会给朕百年？天理议会会给朕百年？”
“朕没得选，只能用剩下这半条命，赌一个未来。”
门外。
皇后端着一碗参汤，手悬半空。
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嘶吼声，眼泪无声滑落。
她站了良久，最终没推门，只是把参汤轻轻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既然你要当那个独夫，那我就替你守好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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