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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刀还没拔,影子先跪了


地宫坍塌后的第三日,晨雾未散。

九王府密室,烛火微颤。

药香浓重,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凝成一片沉滞的雾。

应竹君缓缓睁开眼,左肩一阵钻心刺痛,仿佛有铁钉仍嵌在骨缝之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筋络。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自己心跳——缓慢、沉重,却异常清晰。

而在这心跳深处,另有一道搏动正与之同步:金脉。

那日碎石砸落,玉佩融晶,母亲遗留的玲珑心窍竟自行觉醒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能力——情绪汲取。

不是读心,也不是幻术,而是真正地感知、解析、乃至吞噬他人的情绪。

封意昭滔天的恨意涌入她的识海时,她几乎被撕裂神魂,可也正因如此,她“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一道从未愈合的伤口。

她活了下来,代价是半边身子经脉逆流,险些瘫痪。

幸得封意羡拼死将她带出废墟,并亲自守在密室外三昼夜,命府中医者不得擅离。

但此刻,她最不该想的人,却是那个曾在黑暗中狞笑的世子。

门无声开启,一道黑影悄然入内,单膝跪地。

是暗五,暗龙卫元老,脸上带着风霜刻痕,手中捧着一封血书。

“参知政事大人……这是从玄甲冢残阵边缘寻到的。”他声音低哑,“用指血一遍遍写在布条上,反复只有四个字。”

应竹君接过,指尖触到干涸的血迹,粗糙如砂纸。

展开一看,果然——

我想回家。

字迹扭曲,层层叠叠,像是疯魔之人执笔千遍,不肯停歇。

她心头一震。

那个咆哮着要焚尽天下、质问为何只有弟弟能活着的人……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遍遍写着“回家”?

“他还活着?”她问,嗓音沙哑。

“被困在地宫最底层,阵法残余仍在抽取阴魂供养他的意识。他本该魂飞魄散,却靠着吞噬残存怨灵维持一线生机……但他没逃。”暗五顿了顿,“他说……等一个人来。”

应竹君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胸口玉佩的位置。

金脉仍在跳动,像一颗潜伏的心脏,随时准备跃入风暴。

就在此时,另一人悄然而至——老秦医,白发苍苍,双手颤抖地递上一本泛黄手札。

“老臣……藏了十五年。”他声音发抖,“不敢言,不能言。可如今,您既已触及真相边缘,便不能再蒙眼前行。”

手札封面写着《龙血觉醒计划·秘录》。

翻开第一页,字字如刀:

“双生同胎,阴阳共体。取长子之魂为引,饲次子之根,可启‘龙血’真脉,铸不世战躯。然魂割如凌迟,痛贯十八载,不得超生。”

应竹君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

封意羡自幼体弱,却天赋异禀,十四岁破先天,十七岁入宗师,世人皆称其为百年奇才。

可谁曾知,这份天赋的背后,竟是以兄长封意昭的灵魂为薪柴,一点一点点燃的?

每一日的成长,都是对另一个孩子的凌迟。

她猛地闭眼,脑海中浮现封意昭嘶吼的模样:“你睡过的床,是我冻死千次的地方!”

不是妄言,是实情。

而就在她心神震荡之际,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崔嬷嬷佝偻着背走进来,眼角含泪,双手捧着一块染血的襁褓碎片。

“小姐……这是当年我从冷宫墙角捡回来的。”她声音破碎,“王妃临终前,亲手塞给我的……她说,‘别让大公子,真的没了名字’。”

应竹君接过,指尖抚过背面金线绣出的那个字——“昭”。

一个被抹去的存在,一段被掩盖的出生。

帝王惧双星并耀乱国本,便下令只留一个孩子。

可王妃不忍,偷偷将长子交给奶娘送出宫外,对外宣称夭折。

从此,世间再无世子封意昭,唯有备受宠爱的九王爷封意羡。

可活着的从来不是一人,而是两个。

一个在光里加官晋爵,万人敬仰;一个在暗中承受炼魂之苦,连哭声都被风雪吞没。

她终于明白,封意昭为何疯狂。

不是因为被遗忘,是因为明明存在,却被所有人视若无物;不是因为失去身份,是因为他从未被允许拥有身份。

仇恨,是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方式。

夜深,玄甲冢废墟之上,月色惨白。

断壁残垣间,应竹君独行其中,肩伤未愈,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

但她步伐坚定,手中牵出一缕幽蓝藤蔓——来自【观星台】的牵魂藤,可勾连亡者记忆残片。

她在废墟中央布下“心音回廊”,以玲珑心窍之力催动阵法。

刹那间,天地静寂。

空中浮现出一幕幕光影——

幼年的封意昭练剑,剑法凌厉,宾客齐赞。

父王却淡淡一句:“不错,可惜不如羡儿灵动。”

战场上,他浴血奋战夺下敌将首级,捷报传回京城,庆功宴上举杯相贺的却是封意羡的名字。

冰狱之中,铁链锁住他的锁骨,寒风刺骨。

他嘶吼:“我是世子!我是嫡长!”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雪。

画面最后定格在他蜷缩在地宫角落,手指蘸血,在石壁上一遍遍写下“我想回家”。

应竹君站在幻象中央,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袖,宛如孤鹤临渊。

她望着那无数记忆中的身影,声音平静,却穿透时空:

“你说我们忘了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恨的从来不是被遗忘,而是明明存在,却无人肯看一眼。”

虚空之中,一声低吼猛然炸响:

“闭嘴!你们都一样!只会用温柔的话刺穿我!”

她却不退,反向前一步,踏进幻象核心,直面那团翻涌的怨怒。

“那你告诉我,”她轻声问,目光如刃,“若你现在杀了他……你就能回家了吗?”夜风如刀,割裂残垣断壁间的寂静。

应竹君立于废墟中央,紫袍猎猎,肩伤未愈,每一分呼吸都牵动着逆流的经脉。

可她站得笔直,像一柄出鞘后不肯归鞘的剑。

金脉在血脉深处缓缓搏动,如同潜渊之龙,吞吐着封意昭那滔天恨意——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情绪洪流,裹挟着灼魂的痛、刺骨的寒、千百次被否定的嘶吼,尽数涌入她的识海。

她没有退。

反而向前一步,踏入幻象核心,直面那团翻涌不休的怨怒黑雾。

“那你告诉我,”她声音轻得几乎融化在风里,却字字钉入虚空,“若你现在杀了他……天下人会记得谁?是你这个‘死人’,还是那个替你活下来的弟弟?”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仿佛凝滞。

黑雾剧烈震荡,一道扭曲的身影从中浮现——封意昭,半身虚化,锁链缠身,眼中燃着焚尽一切的烈火。

他张口欲吼,可喉咙里滚出的不是咆哮,而是一声破碎的哽咽。

“你们……都一样!”他嘶声喊道,指尖深深抠进石砖,“用怜悯当刑具!拿理解当利刃!我不要你的共情!我要他们全都——灰飞烟灭!”

应竹君却不为所动。

她抬起手,玉佩微光流转,心窍金脉骤然加速,竟将对方喷涌而出的恨意尽数吸纳。

这不是防御,而是主动吞噬——以玲珑心窍为炉,以金脉为引,将那份积压十八年的痛苦炼化为己用。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如纸,额角渗出血丝,可双眸却愈发清明,宛如深潭映月。

“你要的从来不是复仇。”她缓缓道,声音低沉却穿透灵魂,“你要的是有人看见你存在过。哪怕一眼,也行。”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上,一字一句:

“而我,可以给你。”

这句话落下时,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崩断了。

黑雾猛地一颤,封意昭的轮廓开始模糊,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更深的执念拉回深渊。

就在此刻,脚步声由远及近。

封意羡终于赶到。

他一身玄袍染尘,发带散乱,手中紧握长剑,眼神却在触及空中幻象的瞬间彻底碎裂——

暖阁内,幼年的自己正捧书朗读,炭火温暖,婢女奉茶;而校场外,风雪如刀,兄长单膝跪地,腿骨断裂,仍死死握住断剑不肯倒下。

监军冷眼旁观:“世子已殁,不必再练。”

那一幕,他从未见过。

可此刻,每一寸画面都像冰锥凿进心脏。

他双膝骤然跪地,手中长剑猛地调转,剑尖直指自己心口!

“够了!”他嘶吼,声音颤抖,“若我的存在是罪,那就让我死!让这一切结束!”

应竹君瞳孔一缩,身影一闪,已挡在他身前。

掌心按上他胸膛,金脉微震,刹那间,刚刚汲取的滔天恨意顺着经络反向注入其体。

封意羡浑身剧震,双眼骤然失焦。

十五年来,封意昭所承受的一切——魂割之痛、寒狱折磨、身份抹杀、记忆篡改——如洪流般冲入他的意识。

他看见哥哥在暗室中哀嚎,听见他在风雪夜里一遍遍呼唤“母妃”,甚至……在他加冠那日,隔着宫墙默默注视着他披红戴花,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哥……”他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嗓音破碎不堪,“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一步步爬向废墟深处,朝那道孤影伸出手,轻声道:“哥,我带你回家。”

那一刻,黑雾缓缓消散。

封意昭的身影不再狰狞,他望着弟弟,望着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苦笑,沙哑开口:

“原来活着……是这么累的事。”

说完,他主动迈出阴影,任由铁链加身,不再反抗。

应竹君静静看着这一幕,心窍温润,金脉隐没。

她知道,这场对峙的胜利,从不在于术法高明,也不在于权谋算计。

真正击溃封意昭的,是那句无人敢说出口的真相——你一直都在,我一直都看见你了。

风起,吹动她肩头紫袍,猎猎如旗。

远处皇宫方向,一道赤芒悄然划破夜空,一闪即逝,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躁动。

那是七皇子私炼火药的征兆,也是风暴将至的先声。

她收回视线,指尖悄然滑入袖中,握住一枚刻有龙纹的玉符。

冰冷触感让她心头微定。

“这一次,”她低语,声音几不可闻,“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冷宫等死的人。”

翌夜,九王府地底深处。

囚牢幽闭,三重符阵已然布下。

暗五亲自监守,黑衣肃然。

封意昭被锁于中央,双目闭合,气息沉缓,仿佛一尊即将沉眠的雕像。

应竹君站在铁栏之外,凝视良久,终是转身离去。

可就在她踏出地牢门槛的一瞬——

心窍金脉忽地一震!

一股极细微的情绪反流,自封意昭方向悄然溢出,如蛛丝掠过水面,几乎难以察觉。

那不是恨,也不是悔,而是一种……近乎祈求的波动,混杂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脚步一顿,眸光骤敛。

【观星台】的感应不会出错。

——有些东西,或许还没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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