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她摘了冠,满朝都瞎了眼
黎明的诏书如一道惊雷,劈开沉寂已久的朝堂阴云。
六部衙门尚未开门迎客,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已由内廷直递至各司主官案头。
皇帝亲阅石狮口中“天降文书”,龙颜震怒,勒令重审脉案旧事,并即刻召远在江南查案的陈济安火速回京对质。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百姓奔走相告,街头巷尾皆传:“天降神谕,冤魂显灵!”而朝中衮衮诸公,则面色各异,或惊疑不定,或暗流涌动。
崔慎行在府中摔了整套青瓷茶具。
他盯着那道明黄诏书,眼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妖术!这是彻头彻尾的妖术!”他厉声咆哮,“应行之不过一介病弱书生,怎可能夜闯宫禁?那石狮口中的文书,分明是邪法所化,蛊惑圣心!”
他当即召集礼部三位元老,联名上奏,措辞激烈:
“参知政事应行之,以幻术乱纲常,假托天意,欺君罔上,实为乱国妖孽,宜削职查办,以正视听。”
奏章呈入宫中不到两个时辰,便被转送至丞相府。
应竹君正倚在软榻上闭目调息。
她身上盖着厚厚锦被,可指尖仍泛着青白,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玉佩贴在胸前,微微发烫,像是体内最后一丝灵机在勉强维系她的性命。
小满跪坐在旁,眼眶通红,却不敢哭出声。
“小姐……您不能再撑了。”她低声哽咽,“昨夜您几乎魂散,若不是玲珑心窍自行护主,怕是连这口气都留不住。”
应竹君缓缓睁眼,目光清明如霜雪。
“我若倒下,”她声音轻得像风,“他们便以为,真的可以一手遮天。”
她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信笺——那是崔砚卿死前藏于私塾墙缝中的遗书,字迹颤抖,墨痕斑驳,却一字一句记录着当年胎记临摹的始末,以及幻形镜如何经由太医院掌印太医之手流转至崔家密室的全过程。
“他至死未供出我。”她指尖抚过那行“吾兄若见此信,请代我洗雪沉冤”,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清流。”
她将信递给小满:“拓印百份,今夜之前,送到所有曾质疑此案的清流官员案头。尤其是欧阳昭、李维舟、赵崇文——他们心中尚有天平,只差一根压垮谎言的稻草。”
小满重重点头,转身欲走,却被她唤住。
“记住,”她低语,“不要署名,也不要说来源。让他们自己去想,是谁能在昨夜将文书送入石狮口中……又是谁,敢让死去之人开口说话。”
当夜,风声四起。
翌日清晨,金殿之上,百官列班。
崔慎行率先出列,须发皆张,指着应竹君怒斥:“尔以邪术蒙蔽圣听,篡改天象人心,妄图动摇国本!今日若不除你,大虞社稷危矣!”
群臣哗然,窃议纷纷。
然而面对滔天指责,应竹君只是静静站着,没有辩解,也没有退缩。
她缓步向前,动作缓慢却坚定,仿佛每一步都在与残破身躯做最后的抗争。
她在百官注视之下,抬起手,解开玉冠束带。
咔嗒一声轻响,冠冕落地。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那一头乌银长发如瀑垂落——那是属于“应行之”的标志,温润才子的象征。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见她头顶稀疏如覆霜雪,几缕残丝贴于额角,在晨光中轻轻颤动。
头皮苍白可见,瘦骨嶙峋的轮廓暴露无遗,仿佛灵魂已被抽干,只剩一副不肯倒下的躯壳。
全场死寂。
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人猛地低头避开视线。
就连一向刚直不阿的御史大夫,也悄然移开了目光。
昨夜“星隐”之说仍在民间流传——传言那位触犯禁忌的女子已在宫门前现身,凡直视其真容者,三日内必遭横祸。
如今眼前景象,竟与传说惊人吻合。
恐惧,悄然蔓延。
应竹君却不悲不怒,反而举起一面铜镜,举至胸前,声音清越如裂冰:
“尔等不敢看我,是怕我的头,还是怕你们的眼睛?”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镜面翻转,映出背后衣袍裂口——肩胛处,一枚朱砂胎记赫然在目,鲜红如血,位置分毫不差。
“若我是女子,这记便是铁证;可若我本就是应家儿郎,你们为何只认一纸伪画,却不信三载政绩?不信我主持盐铁改制,使国库增收三成?不信我力挽狂澜,平定南疆七省瘟疫?不信我夜审冤狱,救出三百无辜性命?”
她环视群臣,目光如刀。
“你们怕的,从来不是真相。你们怕的是,发现自己也曾助纣为虐。”
就在此时,刑部侍郎欧阳昭突然起身,朗声道:“臣请查验原始脉案骑缝章!若太医院存档副本与当年诊单一致,则一切尚可商榷;若有出入……便是有人蓄意篡改,构陷忠良!”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崔慎行脸色骤变,厉喝:“荒谬!骑缝章早已封存内档,岂容轻易开启?”
应竹君却只是淡淡一笑,望向殿外阴影深处,轻轻道:
“不必劳烦诸位寻找。”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金殿骤然安静下来。
“原件,我早已有备。”
金殿之上,死寂如渊。
应竹君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仿佛有无形的风自殿角卷起,拂动百官衣袂,却无人敢轻移一步。
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肩胛处朱砂胎记如血烙印,灼得人不敢直视。
而她那一句“原件,我早已有备”,更似利刃出鞘,斩断所有侥幸。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如鼓点敲在人心之上。
暗五自殿外疾行而入,黑袍裹身,面覆青铜面具,手中捧着一只乌木匣子。
那匣子不起眼,边角磨损,却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陈旧气息——正是三年前大理寺封存的原始脉案正本!
御前太监颤抖着接过,呈至御案。
皇帝亲自启封,将两份文书并列于案上,命内廷画师以毫厘之笔描摹骑缝章纹路。
时间仿佛凝滞,连呼吸都成了罪过。
片刻后,画师伏地叩首:“启奏陛下……太医院副本所钤‘合诊’印,缺左下边缘一道刻痕。此乃前年冬更换印泥时铜模微裂所致,仅存于原印,未及重铸。”
满殿哗然。
崔慎行脸色骤变,踉跄后退两步,嘴唇哆嗦着想辩,却被应竹君冷冷截断:
“尚书大人,您删去的不是一道刻痕。”她缓步上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是三百二十七个无辜者的性命,是我母族血脉被污为妖女的清白,是大虞律法最后一寸底线!”
她猛地抬手,指向崔慎行鼻尖:“您动的是章——可您以为,就能篡改天理不成?”
龙椅之上,皇帝瞳孔剧烈收缩。
他盯着那枚残缺的印章拓片,指尖发颤。
这不仅仅是一桩医疗冤案,而是有人胆敢以权柄之手,篡改皇家脉案、伪造皇嗣诊断、动摇国本根基!
“来人!”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如裂帛,“即刻禁足崔府上下,门户封锁,非朕亲诏不得出入!待陈济安回京,彻查此案,株连不赦!”
圣旨落定,如同惊雷炸响。
崔慎行瘫跪于地,老泪纵横,还想喊冤,却被两名侍卫强行拖出殿外。
百官低头垂首,无人再敢发声。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弹劾浪潮,如今已化作一片死水寒潭。
退朝钟声悠悠响起,群臣鱼贯而出,脚步凌乱,神情恍惚。
他们走过应竹君身侧时,无不避让三尺,仿佛她不再是那个病弱参知政事,而是一尊从地狱归来的判官。
她立于丹墀之下,冷眼看尽众生相。
忽而,马蹄声破空而来,由远及近,踏碎宫道霜尘。
一匹玄色骏马疾驰至阶前,马上之人披墨氅、执银鞭,眉目冷峻如刀削冰雕——正是九王爷封意羡。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近,在众人尚未反应之际,低语入耳:“东六宫井底昨夜又有波动,紫藤蔓延伸出水面三寸。”
应竹君眸光一凛。
那是信号。
幽兰渠下的古老阵法正在苏醒,那些被镇压百年的怨魂与秘术,正悄然挣脱束缚。
而她心口锁魂印此时微微发烫,像有一根细线牵连着另一个世界。
玲珑心窍深处,影魇的声音幽幽浮现,如雾中低吟:“你骗得世人闭眼,却瞒不过地底睁着的眼睛。”
她不动声色,指尖悄然抚过胸前玉佩,温润触感传来,似有回应。
她默然低语,几不可闻:“那就让它们也闭上。”
当夜,丞相府密室烛火通明。
她独坐【观星台】中央,头顶穹顶星图缓缓流转,北斗倒悬,南斗逆行。
星辰之力透过琉璃穹顶灌注而下,映照她枯瘦面容。
她双目紧闭,神识沉入仙府深处,以【观星台】推演之能逆溯水文轨迹,勾勒幽兰渠千年暗流走向。
一幅浩瀚图谱在她识海铺展——地下河网如蛛丝密布,九曲回环,最终汇聚于凤阙地底一处隐秘节点。
那里,正是传说中“凰心阵眼”所在。
而根据月相推演,七日后,朔月交辉,阴气极盛,“凰心归位”,届时阵法将达巅峰,若不及时破局,不仅当年真相永埋黄土,更有邪祟借势重生之危。
她睁开眼,眸中星光残烬未熄。
“不能再等了。”她低声自语。
翌日深夜,封意羡再度潜入丞相府。
两人密议于书房,屏退左右,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我率暗龙卫从地表佯攻,制造混乱。”封意羡沉声道,“你带韩十三和小满,借匿息丹潜入幽兰渠主道。但记住——一旦触发机关,里面没有回头路。”
她点头,目光坚定:“我知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翻案,更是为了斩断百年诅咒的根。”
临行前,她独自步入净室,面对铜镜。
镜中人形销骨立,头顶稀疏如覆霜雪,几乎全秃。
昔日青丝早已随病痛与耗损消尽,只剩这副残躯支撑她走至今日。
她缓缓取出那顶特制玉冠——内嵌薄金片,以丝线牵引,垂落仿若青丝,精巧至极,足以欺世。
她戴上玉冠,调整角度,烛火摇曳间,镜中之人竟又恢复了几分“应行之”的儒雅风姿,只是那双眼睛,寒光凛冽,再无半分柔弱。
“这一战,我不再藏头。”她轻声说,像是对镜中自己许诺,又像是向命运宣战。
就在她合上匣盖的刹那——
窗外微风轻拂,一片紫色花瓣悄然飘入,轻轻落在那顶假发之上,像一滴未干的血泪,静默无声。
而在深宫某口枯井之下,紫藤缠绕的阴影里,一双浑浊的眼,缓缓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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