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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井底传来心跳声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梅岭祖祠外已是一片死寂。

应竹君疾步踏过青石阶,手中紧攥着小满的手腕。

那孩子自寅时起便突然昏厥,脉象紊乱如雷击残弦,太医诊罢连连摇头,只道“邪祟侵体,非药可救”。

可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心窍共振的征兆,唯有血脉同源者在极近距离激发玲珑心窍才会引发。

而能触发此象的,整个大虞,不过两人。

一个是她自己。

另一个……是谁?

冷风穿廊而过,吹动她素白的衣袂。

封意羡昨夜留下一句话后便悄然离去,只在窗台留下一枚沾血的青铜令,似是北境急讯。

她无暇细究,眼下小满性命攸关,更牵连着那一口古井、一道封印、一段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封锁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

韩十三领命而去,甲胄铿然作响,十二名青铜甲卫迅速布防,将整座祖祠围得水泄不通。

她抱着小满走近井口。

刹那间,异变陡生!

原本昏迷的小满猛地睁眼,瞳孔涣散如见鬼神,挣扎着从她怀中爬起,踉跄扑向井沿,双手疯狂拍打水面,口中发出嘶哑的呜咽,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入幽深井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别……别下去……”她喃喃着,像是回应某种召唤,又像在哀求,“娘……我不走……”

应竹君心头一震,俯身探查井内。

晨光微熹,照进三尺井口,她忽然发现,那常年覆盖的青苔之下,竟密密麻麻刻满了古老符文——扭曲盘绕,似藤蔓缠骨,又似锁链交叠,与她玉佩上的纹路完全同源!

她指尖轻触井壁,一股阴寒直透掌心,仿佛有东西在深处呼吸。

“谁在这里?”她厉声质问。

枯叶簌簌落地,一道佝偻身影缓缓从祠堂阴影中走出——是沈婆子。

这位自幼侍奉母亲的老仆,此刻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老奴……罪该万死。”

“说。”应竹君目光如刃。

沈婆子颤抖着开口:“老奴并非寻常仆妇,而是地宫守陵人,世代守护‘沉眠之主’。夫人沈璃……您的母亲,并非病逝。”她哽咽难言,“她是自愿献祭,以己之心脉,替换断裂的封印锁链,才换来十年安宁。”

应竹君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凝固。

“你说什么?”

“玲珑心窍……不是传承神器。”沈婆子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它是活体结界,是以沈氏女子心血为引,镇压‘地下皇后’的封印装置。每一代血脉最纯者,都必须承压维系。夫人当年本可不死,但她选择了替您续命,也替整个封印体系续命。”

风停了,鸟鸣绝了,连井水也不再荡漾。

应竹君站在原地,宛如被雷霆劈中。

原来母亲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说的那句“君儿,你要活下去,不只是为了你自己”,并非慈母遗言,而是宿命的托付。

而她一直以为的金手指,竟是一个吞噬亲族生命的牢笼?

“那小满呢?”她声音沙哑。

沈婆子垂首:“她是您姑母之女……当年难产双生,一个夭折,一个送养民间。老奴奉命暗中照看,却不敢相认。她体内同样流淌沈氏血,所以能听见……她在下面的心跳。”

井底传来微弱的搏动。

咚、咚、咚。

如同回应。

应竹君猛然回头,盯着那口黑不见底的井。

她终于明白谢无咎为何对一个小哑女如此执着——他早知她是钥匙之一,是封印松动时必现的“共鸣体”。

而母亲拼死改写药方救她性命,或许不仅仅因为她是亲女,更是因为:唯有双生血脉交替承压,才能延缓封印崩塌。

这一切,早已注定。

她缓缓蹲下身,伸手拂去更多青苔,露出井壁中央一块凹陷的晶石基座,形状竟与她腰间玉佩严丝合缝。

“若将玉佩嵌入其中……会怎样?”

“不可!”沈婆子惊恐叩首,“那是归墟殿的入口,唯有当血脉觉醒至极致,且心志无瑕者方可开启!强行催动,只会惊醒‘她’!”

“可我已经惊醒了。”应竹君冷笑,眼中寒光凛冽,“从我重生那一刻起,从母亲的血渗入我经脉那一刻起,这场局,就再也无法回头。”

她站起身,抱起仍处于恍惚状态的小满,转身欲离。

就在此时——

井底忽有低语升起。

不是幻觉。

不是回音。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如歌,却又森寒如霜:

“回来吧……我的女儿们……”

应竹君脚步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玉佩紧紧按在胸口,感受着那越来越清晰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仙府最深处苏醒。

而在她意识深处,那扇从未开启过的【归墟殿】大门,正微微颤动,似在等待一滴精血的降临。

应竹君抱着小满站在古井边缘,风从四面八方卷来,带着泥土与腐叶的腥气,却压不住那自地底深处传来的搏动——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在她心脉上,震得她指尖发麻。

她低头看着怀中仍在颤抖的小满,那双失语的唇微微翕动,仿佛正回应着某种不可闻的召唤。

而她自己胸前的玉佩,竟也开始灼热起来,像是被唤醒的活物,贴着肌肤缓缓搏动,与井底节奏共振。

“原来如此……”她喃喃。

玲珑心窍不是器,而是血契;不是赐福,而是诅咒。

它以沈氏女子的心脉为薪柴,点燃封印之火,镇压那一具沉眠千年的紫衣尸骸。

母亲用命换她十年阳寿,实则是将本该由她承担的宿命,提前扛下了一程。

可如今,轮值之时已至。

她轻轻将小满交给赶来的韩十三:“带她回府,守在药王殿外,若我三日内未出,便引灵泉灌体,护住她心神。”

“大人!”韩十三惊愕抬头,“您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解下腰间玉佩,指尖一划,鲜血滴落其上。

玉佩骤然生光,一道无形门户在她眼前浮现——那是玲珑心窍最深处,从未开启的【归墟殿】。

一步踏入。

仙府之内,天地倒悬。

原本空无一物的尽头,此刻悬桥断裂,迷雾翻涌如潮。

而在桥的彼端,一座巨大的宫殿虚影自虚空浮现,倒挂在天幕之上,琉璃瓦折射出幽紫光芒,宛如冥界行宫。

殿门紧闭,门前九级台阶浸染暗红,似曾饮尽百代忠魂之血。

她缓步前行,每踏一级,体内血脉便沸腾一分。

终于抵达殿前,只见中央矗立一方晶石基座,形状与她的玉佩完全契合。

若嵌入玉佩,或许能窥见真相,但也可能彻底撕裂封印,释放“地下皇后”。

可若退缩——小满会疯,母亲的牺牲成空,整个大虞都将沦为一场轮回祭品。

“我不逃了。”她低语,声音轻却坚定,“这一世,我要看清这局是谁布下,又要拿谁的命去填。”

玉佩嵌入刹那,整座仙府剧烈震颤!

悬桥崩塌,星辰逆转,书海阁典籍焚为灰烬,药王殿灵草枯萎凋零。

一股浩瀚古老的力量自晶石核心爆发,顺着经络直冲她识海!

剧痛袭来,她跪倒在地,七窍渗血。

可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倒悬宫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水晶棺静静陈列于殿心,棺中女子身披紫金凤袍,长发如瀑铺展于寒冰之上。

她双眸紧闭,面容竟与应竹君有七分相似。

当应竹君的血触及晶石最后一瞬——

那双眼,倏然睁开。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紫漩涡,仿佛容纳了万古冤魂的深渊。

她的嘴唇微启,无声吐出两个字:

“姐姐。”

应竹君浑身剧震。

不是称呼错了,而是记忆碎片骤然回溯——前世七皇子登基之夜,她被拖入冷宫前,曾听见一句来自地底的低笑:“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那时她以为是幻觉。

现在她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对她说话。

而是对“另一个她”。

就在这一刻,外界梅岭古井轰然炸响!

黑水冲天而起,裹挟着腐泥与碎骨喷洒四方。

青铜甲卫纷纷后退,只见浑浊水流中,缓缓浮起半枚染血的玉扣——青玉雕螭,断口参差,正是谢无咎常年佩戴的那一半!

与此同时,城外破庙之中,秦九章将最后一管黑色粉末投入炉火。

灰烬腾空而起,化作数十只墨色飞蛾,振翅扑向皇城方向。

他望着夜空冷笑:“催梦散已入龙息,陛下……该听她说话了。”

三更鼓响,皇宫深处忽传骚动。

皇帝猛然从龙床上坐起,双目泛紫,口中呢喃不断:“……门要开了……我要听见她的声音……”

案前朱批奏折上,猩红字迹反复书写同一句话,笔锋癫狂,几欲透纸:

“迎后归位,血洗伪朝。”

而归墟殿内,应竹君猛地睁眼。

她发现自己仍跪在晶石前,但身体竟无大碍,反而经脉通畅,久治不愈的咳疾竟悄然消弭。

更诡异的是,晶石上的裂痕正在自行愈合,一道金光自井底贯通而来,直贯她天灵盖,似有某种力量正通过血脉重新认主。

耳边响起熟悉的温柔嗓音——是母亲残留的意识,缥缈如烟:

“当你能听见她的心跳,便是轮值之时。”

她踉跄起身,走向殿角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清丽的脸,可左眼角下方,赫然浮现出一道细若发丝的紫色纹路,蜿蜒如藤,隐隐搏动。

她抬手触碰,冰冷刺骨。

门外,封意羡早已赶到,察觉异象,立即抽出佩刀,低声下令:“传令暗龙卫,封锁凤阙三日,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地底深处钟声再响。

不同于以往隐秘震动,这一次,钟鸣穿透岩层,响彻京城。

百姓惊醒于榻,孩童啼哭,犬吠连片。

连宫墙上的铜铃都在无风自动,发出凄厉哀鸣。

而在归墟殿最深处,水晶棺中的紫衣女子再度启唇,这一次,声音清晰落入应竹君心底:

“时辰到了……我的妹妹。”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翌日早朝,必将风云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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