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盘橐夜色

盘橐城，幽冥殿深处，李临安正面对着一个黑袍人。

那人背对着他，身形高大，气息深沉如海。

“李临安，或者我该叫你……李殿下？”黑袍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约莫五十岁年纪，眼中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沧桑。

幽冥莲宗宗主，王江舵。

“宗主有何指教？”李临安平静道。这几日的软禁，让他学会了冷静。

王江舵微微一笑：“指教谈不上。只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哥哥李长安，两日后将来盘橐城救你。”

李临安瞳孔一缩，但很快恢复平静：“是吗？那宗主准备如何招待？”

“自然是……好生招待。”王江舵眼中闪过一丝诡光，“毕竟，你们兄弟俩，是打开佛头的关键。五枚佛头已在我与玉鸣霄阁主手中，只差最后两枚，以及……”

他顿了顿：“七瓣雪莲，北斗阵法，还有你与你哥哥……”

李临安心中一沉。对方果然已掌握一些关键信息。

“宗主以为，我会配合？”他冷冷道。

王江舵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你会配合的。因为如果你不配合，你的哥哥，你的朋友，所有你在乎的人，都会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王江舵凑近李临安，声音压低：“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有时候，活着看着重要的人死去，比死更痛苦。”

说完，王江舵转身离去，黑袍在烛光中拖出长长的影子。

李临安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窗外，盘橐城的夜色正浓。

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隐藏着幽冥莲宗的傀儡和眼线。而城外的荒漠中，更多势力正在集结。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比起大唐帝都长安来说，盘橐城的夜色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浓一些，也要黑得早一些。

李长安一行人趁着夜色潜入城中时，已是亥时三刻。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起沙尘穿过巷弄的呜咽声。但在这寂静之下，隐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那是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味。

“城东北，草湖。”李长安低声对身后的怜香、惜玉以及夏木道，“按计划，你们先带寒灵去城南旧驿馆安顿，我去找逍愁子前辈。”

夏木闻言立刻道：“公子，我与你同去！草湖地形复杂，我熟悉些。”

李长安略一思索，点了点头：“也好。”他转向怜香惜玉，“你们护送寒灵去驿馆，务必小心。秦歌应该已经在那里留下了标记。”

秦歌是在三日前飞鸽传书与李长安联络上的。信中约定，若李长安决定来盘橐城救人，便在城南旧驿馆汇合。秦歌会提前潜入城中探查，并在驿馆留下暗号。

这一路上，李长安已看到多处秦歌留下的记号——墙角特定的刻痕，胡杨树枝特殊的折法——指引着他们顺利潜入。

众人分头行动。李长安带着夏木往城东北方向潜行，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

虬髯客道士临别前的叮嘱犹在耳边：“四大鬼尊皆是半步神游境，联手之下威力倍增。你虽至大逍遥境，但终究差了一个大境界，若无高人相助，硬拼必败无疑。”

“有传言说，幽冥莲宗宗主王江舵是当年隐太子麾下大将之后。他如今的修为，据说已至半步神游境巅峰，距离真正的神游玄境只差临门一脚。”

当时李长安听到此处，心中凛然。半步神游境已是江湖顶尖高手，那四大鬼尊个个都是此等境界。李长安虽然因六脉化毒诀的洗礼，无名神诀突破到了逍遥天境中的“大逍遥境”，但距离半步神游仍有不小差距。

逍遥天境分三重：九霄、扶摇、大逍遥。李长安经六脉化毒诀洗礼，突破至大逍遥境，已属江湖一流高手。但半步神游乃是逍遥天境之上的门槛，一只脚已踏入更高境界，实力差距绝非一星半点。

虬髯客道士看出李长安的顾虑，道：“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独自涉险。只是……”他顿了顿，面露难色，“老夫在莫尔寺还有些要紧事需处理，两日内脱不开身。”

李长安道：“道长不必为难，我自有分寸。”

“不，你听我说完。”虬髯客道士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逍”字，“老夫有位好友，名唤逍愁子，如今正在江湖游历。此人修为已至天象境，实力更在老夫之上。他好酒如命，背后总背着一个朱红大葫芦。你持此令牌去盘橐城东北三十里外的‘草湖’，他常在那里喝酒看风景。”

“天象境……逍愁子？那认识啊！”李长安震惊虬髯客道士说的原来是“老熟人”。

天象境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整个江湖能达到此境者屈指可数。

“你认识逍愁子？”虬髯客道士惊讶地问道。

“是的，认识。他还教过我功夫呢！”李长安自豪地答道。

“那这样更好了。逍愁子乃灵鹫宫师叔辈人物，虽性情古怪，但极重承诺。你找到他后，将令牌给他看，就说老夫请他助你一臂之力。他若问起报酬……”

虬髯客道士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容：“你就说，事后请夏木那丫头给他弄几道菜式，让他尝尝夏木的手艺。”

李长安愕然，没想到这位天象境熟人前辈的要求还是如此……特别。

“记住了吗？”虬髯客道士问。

李长安重重点头：“记住了。”

“好。”虬髯客道士又叮嘱道，“四大鬼尊皆是半步神游境。一定要等到逍愁子到了，才能开始动手。”

李长安感激道：“多谢道长安排。”

草湖位于盘橐城东北三十里外，是一片荒凉而奇特的湿地。

这里没有江南水乡的温婉，却有着西域独有的苍凉之美。

月光如银，洒在连绵的芦苇荡上，风吹过时，万千芦花如雪浪翻涌，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大小小的水泊星罗棋布，将草甸分割成无数碎片。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漫天星斗和那轮皎洁的明月。偶尔有夜鸟掠过，在水面点开一圈圈涟漪，碎了一池星光。

在这荒凉之地，竟有一种别样的生机——芦苇丛中隐约可见萤火虫的微光，水边传来窸窣的虫鸣，远处还有野雁低沉的呼唤声。

但这生机之下，又暗藏危机——沼泽泥潭散布其间，稍有不慎便会深陷。

李长安与夏木赶到时，月已中天。

奇怪的是，这荒凉之地竟飘荡着浓郁酒香，与芦苇的清香、水汽的湿润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循香而去，李长安在一处较高的沙丘上看到一人。那人背对着他们，一身灰布道袍，头发随意束起，背上果然背着个朱红色的大葫芦。

他坐在白沙上，对月独饮，身旁已倒了三四个空酒壶。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竟有几分出尘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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