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皇后,杀了皇后!”安陵容看着甄嬛转身的背影,拼尽全力站起来,苦杏仁的毒已逐渐蔓延全身,看着甄嬛回头,安陵容说不清是在看甄嬛还是在看她自己的过去。
“抱歉,你的安稳人生,终究是被我毁了。”这一次的甄嬛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安陵容跌坐在地,装着苦杏仁的盘子也被带落下来,安陵容看着那象征着万寿无疆的盘子,感受着自己的命不久矣,她想松口气,却又提着那么一缕的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的一生都是别人的垫脚石,这条命,这苟且的人生,从来由不得她。
卸下来的力气,心中的不甘心,都化作妥协,罢了,这条命,这不值的一生,都结束吧。
“鹂妃娘娘,殁了。”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喊,安陵容最后的那口气,那缕不甘心,都化作了风,消散在这风水养人的紫禁城中。
公元1722年,清康熙皇帝驾崩,四阿哥胤禛在年羹尧和隆科多的协助下,顺利登上皇位,改元雍正。
同年,由太后发出懿旨,举行全国大选,充实后宫。
处州府松阳县,安陵容坐在窗边,怔怔的看着院中的桃树。
江南正值雨季,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打湿了桃树的枝干,显出黝黑的树干和碧绿的枝叶,此时早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只剩被雨水冲洗过的枝叶,黑和绿交相辉映,更显生机。
脑中是刚刚安比槐派人传来的话,圣上登基,举行大选,让她好好准备。
安家属汉军正白旗,只是祖上没落,到安比槐时只能以贩卖香料为生,此次大选,安陵容有选秀资格。
安比槐心中虽知安陵容选上的机会渺茫,可又放不下这一步登天的机会,既不想出力,又不愿放弃,纠结半天,只派了小厮来传话,却半点不提银钱,将凉薄演绎的淋漓尽致。
安陵容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在那吃人的紫禁城里走了一遭,却又醒在烟雨纷纷的江南,醒在了她懵懂天真的少女时期。
彼时的她心存死志,不愿苟活,一把苦杏仁结束悲惨的一生。
此时的她获得新生,却又即将往深渊走去,心中的不甘好像化作实质,叫嚣着再斗一回,身体上的疲累却又让她生不出一丝力气,只想消沉在这无尽的雨中。
“容儿,怎么坐在这了,你身体还没好全,别着凉了。”
林秀进了房间,看见安陵容坐在窗边,丝丝细雨顺着开着的窗子落在安陵容身上,但安陵容丝毫没有察觉,只顾着看着窗外。
连忙上前将窗户关好,替安陵容擦拭被雨丝打湿的衣袖。
林秀看着安陵容,心中涌出了无限的心疼,自前几日安陵容梦中惊醒,大哭一顿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近几日才养好,只是人却变得呆呆愣愣的。
林秀攒下的银钱早在安陵容生病时用光了,原先只想着是安陵容大病一场,亏了身子,得慢慢修养。
其他的,她在安陵容生病时不是没有去求过安比槐,但无人在意,她也心疼女儿,只是无能为力。
“娘亲怎么过来了,容儿没事,只不过许久不见这梅雨,好奇罢了。”
安陵容在林秀面前,一向是不掩饰的,她虽然没有将重活一世的秘密告诉林秀,但也从不遮掩她的异样。
安陵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既不想主动向娘亲哭诉自己悲惨的一生,也不想自己的血泪无人知晓。
她大概也是盼着林秀能发现她的不同的,盼着林秀如幼时一般抱着她,让她能在林秀怀中痛哭,哭她的不易,哭她的血与泪。
但林秀从未挑破这些,或者说林秀发现了安陵容的不对劲,但她知道安陵容心思敏感。
想着是安陵容近日太过劳累,在撒娇躲懒,她已经很对不起安陵容,让她小小年纪便做繁重的绣活,哪会挑破安陵容的小心思。
安陵容也没有追着不放,就像这次,15岁的安陵容哪会许久不见江南梅雨呢?只有久居深宫的鹂妃娘娘会许久不见家乡风景。
可林秀没听出安陵容话中的漏洞,继续轻柔地将安陵容被雨水沾湿的衣袖擦净,安陵容也没有重复,顺从着抬起衣袖,好让林秀看得更清楚。
“这傻孩子,哪年不是这么过下来的,这雨得下好几个月呢,你身子还未好全,可禁不住这冷风吹。”
安陵容顺着林秀的力道离开窗边,到桌子旁坐下,说起来她这屋原本是没有桌子的,只有一张破败的青帐床,一张幼时用的小机。
还是她逐渐大起来,能做绣活填补家用之后,林秀求着安比槐为她添置的,理由是小机太矮,屋子内光线昏暗,容易伤了眼睛。
安陵容得了林秀的真传,安比槐自是知道她那双眼睛有多重要,林秀可是硬生生用她那双眼睛,给安比槐捐了官。
在这种事上,安比槐又好似变成了一个爱护女儿的慈父,专门来了林秀母女的院落,与安陵容好一番剖白,想让安陵容如林秀一般,将自己的一生奉献出去。
“你父亲派人传话过来,可是又来催那屏风了?你身体还没养好,哪能劳累,娘虽然眼睛不太中用,,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你别太逞强,娘亲帮着你,好歹你能轻松些。”
林秀眼睛早已看不太清东西,不太出门,但刚刚小厮过来传话,她也能听到一点动静。
这些年她眼睛废了,不能再刺绣,安比槐便让安陵容仿着林秀的手法刺绣。
一幅好的苏绣费时费力,还得有好的寓意,好让安比槐拿去讨好上级,以往安比槐派人过来,不是送来布料丝线,便是让人来催促绣品。
三月前,安比槐不知从哪听来的,松阳县令要为母亲办寿,特意送来上好的锦缎,让安陵容绣一幅松鹤延年的屏风,好拿去献媚。
屏风已经完成了一半,偏偏安陵容又大病一场,耽搁了不少进度,林秀以为又是安比槐在催促,便想来自己绣,好让安陵容能养养身体。
“娘亲想哪去了,父亲派人前来是有别的事,再说那屏风,已经快完成了,娘你好好休息就是。”
安陵容还以为林秀是听到选秀的风声了,结果是来问屏风的,安陵容重活一世,早将这屏风忘了一干二净。
上一世死的太过惨烈,太过惊心动魄,她实在想不起来还有绣活等着她去绣。
不过想起来她也不会去绣就是了,上一世连皇帝她都敢正面刚了,哪还会去计较安比槐会不会生气。
“其他事?可是你的婚事有了着落?”
林秀实在想不出来安比槐找安陵容还能有什么事,左思右想,只剩婚事了。
如今安陵容已16,虽说在旗女子需要选秀过后方可婚嫁,但已许多年不曾大选,民间早已默认先定下婚事,待不开大选的旨意一下,有了默契的人家便会开始相看。
“也算是吧。”
安陵容眼神复杂,她自然知道林秀在期待什么,安陵容及笄之时,林秀虽没有实权,但也拿出积攒多年的银钱,请了萧姨娘等人,小小的为安陵容贺了一场,可安比槐像是不知道一般,只说旨意未下,不敢乱加揣测,从不开口提安陵容的婚事。
安陵容知道,这不过是安比槐在多方衡量,想榨取她最大的价值罢了,况且安陵容刺绣手艺不俗,这些年下来为安比槐挣了不少人情,他哪会舍得这么早就将安陵容送出去。
可林秀看不透这些,或者说她不想看透,前几日还拜托萧姨娘在安比槐面前为安陵容提上几句,期待安比槐能为安陵容择一个好夫婿。
随着安陵容话落,林秀陡然激动起来“可是真的?那可是好事情,我得去谢谢你萧姨娘,若是我儿能得一桩好婚事,也算苦尽甘来了。”
安陵容握住林秀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用着急,“娘亲急什么,女儿话还没说完呢。”
说着,安陵容给林秀倒了一杯水,递到林秀手中,“父亲刚刚派人传话,说新皇登基,下旨大选呢,父亲让容儿好好准备,娘亲可为容儿开心?”
安陵容自重生以来,心中既迷茫、不甘心,又带有一丝惧怕和恨,她过的实在煎熬,便也生出了让别人也煎熬的冲动,而这个人选,只能是她母亲,唯一一个爱她护她的母亲。
林秀会如何想呢?是喜她能为安家挣前程,还是会忧她一路不易?安陵容太想看林秀的反应了,她紧紧地盯着林秀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选秀?”林秀脸上是清晰可见的疑惑,她消息实在闭塞,新皇登基这种事,不会有人专门来告诉一个被囚在偏僻院落的妇人,但只一瞬,她便反应过来了。
“可是要举行大选?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安陵容盯着林秀,林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娘亲很高兴吗?”安陵容幽幽地问道。
“自然高兴,若容儿能中选,便是受万民供养的宫妃,”林秀说着牵过安陵容的手,摩挲着继续说道“若是能入宫,便不用再做繁重的绣活,不用再受苦了。”
安陵容看着林秀,语中带着一丝悲凉,“若是中选,那宫中竟是高门贵女,娘怎么知道女儿不会再受苦呢?”怎么会不苦,那宫中可太苦了,苦得她连苦杏仁嚼着都是甜的。
林秀听出安陵容语气中的幽怨,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地说道“是娘一时想岔了,只顾着机会难得,可是容儿,若你能中选,定是有那些高门贵女所不及的地方,更何况容儿你容貌不差,性格又和婉,若是她人为难,只退让些,总能好的。”
林秀说完,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总能好的,总比在这好。”
安陵容看着林秀,有些颓然,没再盯着林秀,只淡淡开口道“娘说的是,有了出路,总是好的,更何况是这种好出路。”
安陵容有些自嘲,话语间却没露破绽,“娘你眼睛不好,就不要操心此事了,父亲已放话让女儿好好准备,容儿定会全力以赴,为安家,为娘争一个锦绣前程。”
安陵容记不清前世选秀消息刚传来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记得前世中选时,她是激动的。
她不负父亲母亲的期望,成功入选,那时的她是那么开心,对未来是那么期待。可惜如今的她对入宫再没期望,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
“选秀是大事,娘原本为你备了一件素色旗装,料子是之前便攒下的,不是什么好料子,但也比现在穿这些要好,原本是想着你相看时穿的,如今却有些不够看了。娘再去求求你爹,让他拿些好料子,给你多备上几件衣裳。”
林秀原本听着安陵容情绪不太对,想私下去寻萧姨娘,安陵容自生下来就没享什么福,如今有了好机会,她就算是跪求,也要从安比槐手里给她的容儿求出一份资本。
听到安陵容又如之前一般,关心体贴她,便也不再遮掩,知道安陵容不愿看她去求人,话音刚落便起身出门。
“容儿莫怕,娘知道你心疼娘,可选秀是大事,耽误不得,你父亲也是关心你的,娘去求一求,你选秀路上也好过一些。”
林秀步履匆匆地出门,她眼睛虽然看东西模糊,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安比槐忽视她,她也不愿出门,如今为了女儿,她也顾不上会不会遭人冷眼了。
林秀母女居住的小院靠近安府西北角,是整个安府最偏远的院子,不算破败,却足够荒凉。
整个院子就三间正房,中间那间被林秀用作日常活动的屋子,另外两间用作卧房,庭院狭小,只有靠近墙角的一棵桃树给这座小院增添点生机。
院中就住了安陵容和林秀两人,安比槐没有给妻女配备婢女,亲近林秀母女的萧姨娘也因生育了府中唯一的男丁住在别处,虽不得宠爱,但待遇确是比林秀母女要好上不少的。
此时林秀匆匆出门,便只剩下安陵容端坐在桌边,因林秀而起的热闹散去,整座小院便只剩下簌簌的雨声。
安陵容没有出声叫住林秀,她清楚地知道林秀这一去,只能求得几匹过时的妆花缎子。
上一世也是如此,选秀消息传到她们院中,母女二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欢喜,林秀惦记着安陵容选秀没有好的衣料银钱,便去求安比槐,最终也只是要来一点衣料。
安陵容虽过了初选,但大选机会实在渺茫,以安比槐的性子,哪会给她们母女好东西?
她如今懒得去期待,但也喜欢看林秀为她奔波劳累的样子。
安陵容端详着这年少时的闺房,她的屋子不算大,好在朝向不错,便是在阴沉的雨天,屋内也不算昏暗。
林秀在尽她所能来照顾安陵容,偏偏她的心中又不止是安陵容,还有她那负心薄幸的丈夫,她离不开安府,连带着安陵容也在安家这个泥潭里挣脱不了。
安陵容又能如何呢?这个时代从来就不给女人活路,林秀有一门手艺,能赚钱养活自己,那又如何?
所遇非人,一朝失去利用价值,便落得个宠妾灭妻的下场,被安比槐囚在这座偏僻的小院自生自灭。
安陵容若是故意落选,安比槐可不会心疼女儿,只会思考如何将安陵容卖个好价钱。
或与上峰做妾换取前途,或与富商做妻换取钱财,他会与这个世道一起,将安陵容拆吃入腹,一丝不留。
若是安陵容如上一世一般入宫,如今选秀在即,她依旧是皇后她们口中的小门小户出身,依旧是她们眼中无权无势的卑贱之人。
就算她知晓未来,该来的依旧会来,家世依旧是她的短板,无权无势无人脉,天然就是那个角斗场里的垫脚石。
在上位者的眼里,下位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工具,好用便庇护两分,不好用便弃如敝履。
安陵容重新打开窗,原本的丝丝细雨逐渐变大,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桃叶上,桃叶承载不住雨水低下头去,将雨水卸下又重新抬起头。
安陵容看着桃叶,仿佛在看她自己,也罢,左右是要走这一遭的,大不了这次再输,就将所有秘密都抖落出来,让所有人陪她一起死好了,也算不辜负这两世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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