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裴玄和林妹妹初识
裴玄的人生,是用完美浇筑的牢笼。
从束发稚童到弱冠之年,琴棋书画、经史策论乃至礼仪,他无一不做到极致,只因那高居上位的父亲,眉峰轻扬的一句“尚可”,便足以让他耗尽半月心血。
他像株被严格修剪的寒松,每一分枝叶都朝着父亲满意的方向生长,却从不知暖阳为何物。
母亲早逝,父亲的书房永远比他的院落更冷清,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才换不来半分温情。
直到那个暮春午后,一位云游的老医士为他诊脉。
三指搭在腕间,老医士原本平和的神色渐渐凝重,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公子脉象沉滞晦涩,是慢性毒浸骨之兆,至少已缠了十年。更奇的是,公子胎中自带隐毒,与这后天之毒相生相克,才勉强撑到今日……怕是,时日无多了。”
一瞬间,裴玄只觉得耳边嗡鸣,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世界在他眼前寸寸碎裂,然后被泼上了化不开的墨。
原来他拼命所求的,不过是一场笑话。
哪有什么望子成龙,那一次次赞许背后的目光,或许冰冷得如同看着一颗即将被丢弃的棋子。
他甚至开始怀疑,母亲当年的早逝,是否也并非偶然。
他的世界,从此黑了。
从那天起,裴玄的世界彻底坠入永夜。窗外的花开花落再与他无关,案头的书卷只剩墨色的冰冷。
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事事完美的裴公子,只是眼底多了层化不开的阴霾,暗地里却不动声色地搜集着父亲的罪证,连最亲近的挚友宁小世子,也未曾察觉他藏在笑意下的枯槁。
死水般的生活里,唯一的变数来自隔壁院子。
他正临窗看书,一片阴影掠过纸页,抬头便见一只绘着青竹的风筝,缠在了院中的老槐树上,尾羽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墙外传来少女清脆的笑语,夹杂着丫鬟焦急的声音。
“小姐,再够不着就算了,仔细摔着!”
“不行嘛,那是我画了一早上的!”
裴玄的指尖顿在书页上,这是隔壁院落的声音。
京中近来多有传闻,寒刃将军府的偏院养着一位小情人,深居简出,却时常能听见欢笑声。
寒刃将军常年戍守边疆,一年难归几次,这院落便成了京中隐秘的谈资。
他素来不喜窥探旁人,可那清脆的嗓音,像颗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他死寂的心湖。
在此之前,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也是一个午后,他外出归来,在巷口与她擦肩,她挎着的竹篮里,几支芍药跌落在地。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拾起,递还过去。
“姑娘,你的花。”
少女抬头,一双杏眼亮若星辰,见了他,脸颊微红,接过芍药道了声谢:“多谢公子。”
声音软糯,像春日里的细雨。
说罢,便提着篮子进了院落,只留一缕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飘散。
如今,这只缠在树上的风筝,让他再次想起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墙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少女似乎搬了矮凳,踮着脚够了半天,却只让风筝缠得更紧。
裴玄合上书,起身走到树下,抬头望了望。
他飞身掠上树梢,轻而易举地取下了那只风筝,然后衣袂翩然,落在她面前,将风筝递还。
林樾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笑容,像雨后初晴的暖阳。
风筝的背面,用毛笔端正地写着四个字。
长命百岁。
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与他此刻的境遇形成刺眼的对比。
“多谢公子。”少女接过风筝,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抬头打量着他。
眼前的男子身着月白锦袍,面容清俊,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片浓重的黑暗。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叫林樾。”
“裴玄。”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自那以后,风筝成了两人之间隐秘的桥梁。
它时常载着字谜、残诗,或者一盘用笔墨画就的棋局,从墙那头飞到墙这头。
当然也有闲谈的话语,隔着一道院墙,借着一只风筝,两个同样深居简出的人,渐渐有了无声的默契。
这方小小的天地,成了他们彼此唯一的慰藉。
后来,她开始尝试约他出去。
「城外的桃花开得正好,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裴玄眼底的黑暗翻涌,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他的生命早已进入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走向终结,又何必拉着旁人陷入这无望的黑暗?
他提笔写下。
「近来有事,不便出门。」
让风筝载着拒绝飘了回去。
他本以为她会就此放弃。
可她竟一日日地约,连续七日,每日都用不同的理由,带着不灭的热情。
第七日,纸条上只写着一句话。
「春日短暂,莫要负了好时光。」
裴玄握着纸条,沉默了许久。
他想起老医士的话,想起自己空荡荡的人生,忽然觉得,或许真的该看看这世间的春光。
他终于提笔,写下一个字。
「好。」
林樾穿着淡粉罗裙,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裴玄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伸手去接飘落的花瓣,看着她与蝴蝶嬉戏,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他们聊诗画,聊棋艺,聊京中的趣闻,唯独避开了各自的过往与心事。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好到让裴玄几乎忘了自己时日无多的宿命。
从那以后,裴玄沉寂的生命里,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些鲜活的气息。
关系渐深,裴玄心中的情愫也悄然滋生。他知道自己不该贪恋这份温暖,可林樾的笑容,像一道微光,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便在玲珑阁精心挑选了一支白玉兰发簪,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玉兰花,温润通透,一如他眼中的林樾。
亲手为她戴上时,指尖掠过她鬓边柔软的发丝,带着微凉的触感。玉簪清雅,皓白的玉兰花缀在发间,衬得她原本就莹白的脸颊更添几分剔透。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试探,“很好看!我合你心意否?”
“我”字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林樾却在镜中看到他专注而深情的目光时,心猛地一沉。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她怎敢轻易许诺,徒增牵挂?
林樾慌乱地移开视线,强笑着岔开了话题:“裴公子,我们……我们去那边看看别的吧。”
那一刻,裴玄眼中的光,熄灭了。
他以为,她对他,并无此意。
之后几日,裴玄将自己重新锁回黑暗之中,比以往更加颓废。
而林樾也郁郁寡欢,连风筝也懒得放了。
直到宁小世子兴冲冲地来找他,献宝似的拿出几样淘来的古玩。
“阿玄,快看看,这可是好东西!”
裴玄兴致缺缺,目光却猛地被其中一对玉佩吸引。
那玉佩质地温润,却从中一分为二,断面蜿蜒如云纹,分明是一对,离了彼此,便都不完整。
宁小世子得意地说,“这玉佩不错吧?咱们……”
一人一半……
裴玄没等他说完,一把将玉佩拿起,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安定。
“这个,我留了。”
宁小世子要了几次,裴玄都岔开了话题。
后来寻了个机会,将其中一半玉佩送给林樾。
没有多言,只是说了一句,“见它觉得很配你。”
林樾看着那半枚玉佩,又抬眸看他眼中小心翼翼的希冀。
最终接过玉佩,紧紧攥住,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无需更多言语,隔阂冰消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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