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酥山（上）

炎夏，洛阳。

南市，缥缈阁。

夏日漫长，天气燥热。

这一天上午，吃过早饭之后，离奴拿着菜篮出门买鱼了。

元曜站在柜台边翻看最近的账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与炎热的天气不一样，缥缈阁里生意冷清，账本上的记录寥寥无几。

白姬刚起床，她洗漱完毕之后，坐在里间的青玉案边发呆。

元曜翻看完账目，走进里间，见白姬已经起床了。

元曜笑道：“白姬，你起床了。”

白姬笑道：“是呢。太热了，想多睡一会儿，都睡不着。离奴呢？怎么没看见他？”

元曜笑道：“离奴老弟去买鱼了。在出门之前，他给你留了早饭，一碗鱼片粥，一盘奶酪烀饼，小生去厨房端给你？”

白姬回过神来，摆手道：“不必了。我就不吃了。天气太热了，一点也不饿，没有胃口。”

元曜便作罢了，又开口道：“白姬，小生刚才翻了一下账本，这个月没有卖出货物，基本没有进账，令人发愁。”

白姬笑道：“无妨。明天不是青冥过生日吗？他之前送来了请帖，咱们也不好不去。明天去邙山给青冥过生日，鬼市和邙山隔得很近，顺路去鬼市逛一逛，低价淘一些黑暗诡异的玩意儿，再高价卖给韦公子，就有进账了。”

元曜咋舌，道：“咱们三人是靠丹阳养活吗？”

白姬笑道：“是呢。有生意也就罢了，没有生意的情况下，韦公子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轩之平日要对他亲热一些。”

元曜冷汗。

白姬、元曜正在闲聊，外面大厅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白姬，元公子，你们在吗？”

元曜侧耳一听，便听出了是胡十三郎的声音。

胡十三郎来拜访，元曜心中欢喜，便急忙迎了出来。

大厅里，一只红色的小狐狸乖巧地并爪坐着，它的旁边还放着一只柳条编织的篮子。柳篮里放着一罐蜂蜜，一罐酥酪，几串新鲜的红葡萄，一些白色的茉莉花朵。

元曜看见小狐狸，热情地笑道：“十三郎，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缥缈阁玩？”

胡十三郎一般待在长安翠华山，有时候会来洛阳玩，他在洛阳时，就住在他的姑姑心月狐夫人家。心月狐夫人在鬼市的百鬼街上开了一家歌舞乐坊，叫心月楼。

胡十三郎笑道：“某今天来，是因为想念元公子和白姬，还有那只臭黑猫了，特意来看看你们。另外，某还有一件跟姑姑有关的事情想拜托白姬。”

元曜笑道：“快进来坐，白姬在里间。”

小狐狸环顾四周，道：“那只臭黑猫呢？”

元曜笑道：“离奴老弟出门买菜，待会儿就回来了。”

小狐狸用嘴叼起柳篮，走向里间。

小狐狸去里间见白姬，元曜则去了后院，准备茶水和瓜果点心待客。

元曜进入后院，走到了古井边。

不知道什么缘故，缥缈阁的古井水比一般人家的井水要更加冰凉，尤其是夏天，古井都冒着寒气，甚至连古井周围的地边，都阴凉森森的。

离奴一般把买回来的蔬菜水果鱼肉都用器具装了，放在古井边，以防高温腐坏。夏天想吃冰凉的水果，就把西瓜、葡萄、蜜瓜之类的用木桶装了，吊入井底冰着。

元曜站在古井边，吊上来一个木桶，把一个蜜瓜从木桶里捞了起来。

元曜拿着冰凉的蜜瓜，转身去了厨房，他切好了蜜瓜，用琥珀盘装着，又准备了一壶玉露凉茶，两盘花式点心。

元曜用托盘端出蜜瓜和茶点时，才发现白姬和胡十三郎已经说笑着来到了后院，正在回廊的阴凉处坐了下来。

白姬看见元曜端出了茶点，便招了招手，笑道：“轩之，把茶点端来这儿，十三郎要给我们做酥山解暑呢。”

“好的。”

元曜笑着答道，便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小狐狸一边化作一个俊俏的红衣少年，一边笑道：“前些天回了一趟翠华山，这罐蜂蜜是从翠华山带回来的幻花蜂蜜，香甜可口。酥酪是姑姑的朋友送的，品质上层，做酥山最好不过了。”

白姬笑道：“夏日炎炎，什么都吃不下，吃酥山最合适了。”

红衣少年挽起衣袖，拿起柳篮，笑道：“某去厨房拿要用的厨具和准备材料。白姬，用古井的水做冰吗？”

白姬思索了一下，笑了。

“不，这古井的水源来自阴间，寒气太重，不够清爽。平常洗漱做饭也就凑合着用了，今天难得吃到胡十三郎做的酥山，我就耗费一些妖力，给你取更好的冰来。十三郎，你去厨房准备材料，等你出来，冰山也来了。”

“好。”

胡十三郎开心地道。

胡十三郎提着柳篮，去厨房了。

元曜刚把托盘放在地上，白姬便起身，走出回廊，站在了草地上。

元曜奇道：“白姬，你要干什么？”

白姬笑道：“取冰。”

元曜不理解，但是也懒得细问，便埋头把托盘上的玉露冰茶、蜜瓜和点心摆在地上。摆好之后，元曜觉得，既然要吃酥山消暑，不如去里间把昨天刚采摘的一瓶荷花拿来，再燃一炉水沉香，有花有香，增加一些风雅之趣。

白姬在草地上站着，闭目作法，念念有词。

元曜进里间，在多宝阁上取了插满粉红荷花和碧绿莲蓬的圆肚白玉花瓶，放在托盘上。他又拿了博山香炉，走去外面的货架上寻来水沉香，点燃之后，丢入香炉。

忙完这些事，元曜突然感觉有一股冷风从轩窗外吹来，十分凉爽。

元曜心道，最近一直天气炎热，连风都是燥热的，怎么吹凉风了，莫不是要下雨了？

元曜端起托盘，向后院走去。

刚走到回廊，元曜就觉得一股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元曜晃眼一看，后院的青草地上似乎矗立着一块巨大且闪亮的东西。再定睛一看，元曜不由得大惊，原来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巨大冰块。

那巨型冰块形状并不规整，像一座小山峰。远远望去，冰山覆盖了一大片草地，仿如侯门王府后院的假山一样，高出缥缈阁的院墙一大截。

烈日当空，在阳光的照耀下，矗立在草地上的冰山白璧无瑕，晶莹璀璨，。

白姬笑眯眯地站在冰山旁边，正用纤纤玉手拍着冰，给冰山施了一道妖法屏障。——现在气温炎热，冰山会很快融化，施加屏障后，能让冰山融化的速度变慢一些。

元曜惊道：“白姬，做酥山而已，需要用冰山吗？！”

白姬笑道：“不小心拿多了。天山顶上的冰川水质最纯净，是为天水，很适合做酥山。为了取冰，我用瞬移之法去了天山一趟。无论多拿，少拿，耗费的妖力是一样的，索性多拿一些，我挪了一处由寒冰冻结而成的山峰回来。”

说完，白姬便走回了回廊，席地而坐。

元曜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白姬一边喝着冰露凉茶，一边十分满意地欣赏自己挪回来的冰山。

平复了心情之后，元曜才走到回廊，把托盘放下，开始放置荷花和香炉。

胡十三郎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时，骤然看见冰山，也吓了一跳。待想明白冰山是干什么用的，顿时笑了，夸道：“白姬，这冰一看就不错，做酥山肯定好吃。”

白姬笑道：“那，十三郎就开始做吧。”

胡十三郎放下花梨木托盘，托盘上是他刚才在厨房准备好的做酥山的材料。一盘红玛瑙般的葡萄，一碗加热成液体的奶酥，一碗琥珀色的蜂蜜，一碟茉莉花，和四个漂亮的碧玉荷叶盘，四把精致的银勺。

胡十三郎笑道：“既然冰有了，做酥山很快的。”

白姬、元曜跪坐在地上，翘首以待。

胡十三郎用托盘端着四个荷叶盘，去往冰山边。不多时，他便端了四盘碎冰过来。

胡十三郎依次将奶酥淋在四盘碎冰上，又依次浇了蜂蜜，放入葡萄，再装点上茉莉花。

雪白的酥酪，琥珀色的蜂蜜，晶莹的碎冰，玛瑙般的葡萄，清香的茉莉花，四盘漂亮的酥山就做好了。

酥山要吃起来更加浓郁可口，得让奶酥半凝固，还得冰镇一段时间。

为了省事，胡十三郎就像刚才凿冰一样，施展了一点法术。

眨眼之间，奶酥半凝固，酥山便做好了。

胡十三郎笑道：“白姬，元公子，请尝一尝某做的茉莉葡萄酥山吧。”

白姬、元曜端起酥山，拿起银勺，品尝起来。

胡十三郎先端了留给离奴的那一盘酥山去冰山上放着，才回来坐下，品尝自己的那一份。

元曜吃下一口酥山，只觉得奶酥浓郁，蜂蜜甘甜，葡萄的果味在舌尖流淌，茉莉花的清香在鼻端萦绕，美味解暑的同时，让人神清气爽。

他细品之下，觉得最让人回味无穷的居然是碎冰。碎冰在舌尖化开时，一股清澈纯净的气息在香甜的味道中化开，带走了身体的疲惫倦怠，令人心情宁静，灵台清明。

白姬、元曜对酥山赞不绝口，并且夸赞了小狐狸心灵手巧。

胡十三郎羞涩且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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