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为了第一印象
理念统一后，市政府的行动立刻变得高效而有针对性。
在乔里的指导下，市政厅的官员和文书职员们被动员起来，开始了紧张的政务准备工作。
“一份五百页的《布德维斯城投资环境白皮书》，”乔里在临时召开的筹备会议上，对着几位主要负责的官员强调，“这不仅仅是数字的堆砌。”
“它要涵盖我们的人口、土地、矿产资源、现有产业规模、税收政策、劳动力成本分析，还要有未来三年的产业发展近期规划和十年的长期规划。”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他们的任期没有定数，搞不好哪天市议会改选自己就走人了，谁会去管三年、十年以后的事情。
他看到几位官员面露难色，心中明白是什么情况，补充道：“你们就当是给城市打广告，自己信不信不要紧，关键是让客人们相信。”
“更重要的是，要对标投资方可能感兴趣的领域进行深度分析。”
“比如，霍真普洛兹议员的鸭肉罐头和火绒服产业，需要大量的鸭绒和稳定的禽肉供应。”
“那么，我们就要在报告里详细列出本地区适宜的水域面积、潜在的水禽养殖户数量、可能的合作模式。”
“生产火绒服需要建一座制衣厂，本地是否能提供足够的原材料，劳动力是否充足，供应链配套能力如何，周围的农业产出能不能养活这么多工人，都要逐一论证。”
“这种针对性地分析，让准备工作的方向瞬间清晰起来。”
大家觉得乔里说得很有道理。
霍莱切克表示亲自坐镇，调阅各类档案数据。
德尔内茨表示利用自己经营屠宰场和与本地农户打交道的经验，提供第一手的农业和畜牧业信息。
“光有报告还不够，”乔里继续部署，“我们需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行动力。”
“太复杂的先不说，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做起。”
……
很快，最新的工作安排下去，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
蒸汽在布德维斯城火车站喧嚣的空气里弥漫，远远就能看到一团白雾升起。
托马斯拎着他那口略显陈旧的皮质行李箱，踏出了嘈杂的车厢。
十五年前，他跟随教授和同学们从君士坦布尔逃到韦森领，安顿下来后从一个接收灾民的村长做起，现在已经成为韦森公国政府的中高层官员。
他前两天突然接到监督粮食援助的工作调动，老弗朗茨男爵找他去面授机宜。
于是托马斯即刻乘坐火车来到这座位于波希米亚地区西南的布德维斯，这座城市将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工作和生活的场所。
只是具体工作还有十余日才正式开始，托马斯先来一步，暗中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政治风貌。
站台上人来人往，水泥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除了蒸汽味道，还夹杂着远方传来的田园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新的挑战开始了。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而富有活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想不到布德维斯城也有火车了。”身穿韦森军校军装的年轻人说道，“或许再过不久，我就能一路坐着火车回家了。”
这位军装靓仔身姿笔挺，面容英俊，眼神清澈而机敏，腰间佩着一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礼仪短剑，表明他并非普通旅人。
来自波希米亚地区博伊海姆城的帕维尔在韦森军校留学，今年年底，他请假回家。
帕维尔没有走传统的商路，而是坐火车到这里，然后骑自己新买的摩托车北上回去。
等回到博伊海姆城，帕维尔将会有大量谈资，让昔日的小伙伴们震惊。
托马斯对他说：“按现在的情况，估计明年这个时候就差不多了。”
两人在火车上坐在一起，聊了一路，如今已经熟络。
两人走出火车站，托马斯有些恍惚。
“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左看右看，“不太像火车站的样子。”
帕维尔思考片刻，然后点头说：“确实，出站口太安静了，和韦森公国的火车站根本不一样。”
没了高声叫喊拉客的人，两人有些不习惯。
托马斯有些为难地说：“我还想找个地方住下呢。”
他提前过来，办公地点和住处自然是没有准备。
原本打算在这里跟着那家旅馆的业务员走的，结果空空荡荡没有人。
帕维尔闻言，脸上露出“包在我身上”的神情。
“这好办，我在城里有个朋友，找个合适的住处不难。”他说道，“我在看赛马时认识的朋友，介绍他赢了点钱，这次我还帮他给家里带了信。”
帕维尔行动力很强，拉着托马斯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一家面包铺，把朋友的信交给老板和老板娘。
夫妇对接到儿子的来信很是高兴，面包师是颇受尊重的人物，有他们帮忙，很快给托马斯找到住处，帕维尔也找了家旅馆住下。
“解决了，托马斯先生！”面包师说道，“离市政厅不远，一条还算安静的街上，二层的一个独立公寓。”
“房东是我一位远亲，租金也很公道。”
“那里离这里也不远，如果你需要，我们每天为你送去新鲜的面包。”
面包师的语气一开始带着些许得意，像是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任务，随后又带着一丝期待。
在他眼里，托马斯可是从“大城市”来的绅士，如果能给他提供面包，店铺的生意肯定更上一层楼。
托马斯自然是没问题，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在面包师的引领下，他们穿行在布德维斯城的街道上。
一路上帕维尔和面包师聊起他儿子的生活。
那小伙子先是在一家工厂做工，但是不习惯那样的生活，存了一点钱后去赛马场赌马赢了些钱，然后在帕维尔的帮助下，在军校附近开了家面包店，生意还不错。
托马斯仔细观察着这座城市。
城市的建筑大多由灰褐色的岩石垒成，岁月和潮湿的气候在墙面上留下了深色的水渍与斑驳的苔痕。
街道不算宽阔，石板路面因为常年的使用和缺乏维护，显得有些坑洼不平，一些低洼处还积着不知何时雨水留下的浑浊水坑，现在已经冻成冰块。
行人的衣着大多朴素，甚至有些破旧。
面包师找到的公寓位置确实不错，闹中取静，以前的租客是一位奥斯马加帝国军队的小军官。
房东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收了租金，留下钥匙便离开了。
公寓内部比托马斯预想的要宽敞一些，光线也尚可。
但空荡荡的，除了几张蒙尘的旧桌椅和光秃秃的板床，几乎一无所有。
冰冷的壁炉里积着灰烬，窗台上也落满了灰尘。
一股长期无人居住特有的、带着霉味的空旷感扑面而来。
托马斯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刚刚因为找到住处而升起的一点暖意，迅速被这缺乏生活气息的冰冷空间所抵消。
他需要床褥、需要炊具、需要灯油、需要清洁用品……
帕维尔和面包师嘀咕了好一会，面包师的脸上满是惊讶和不解。
沟通完了之后，帕维尔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托马斯说：“抱歉，这里没有拎包入住的传统，以前奥斯马加帝国的军官来了都是带着仆人什么的，东西都是自己准备。”
面包师也过来说：“先生，我会叫我的婆娘带上几个婆娘帮你把屋子打扫干净。”
“看来，我们得先去市场采购一番。”托马斯叹了口气，对帕维尔和面包师说道。
放下行李，面包师回家叫老婆找人来打扫，托马斯和帕维尔再次走上街头，目标是城中最大的集市。
越靠近市场区域，人流越是密集，各种气味也愈发复杂起来。
原本预想中应该是果蔬、香料、牲畜、皮革混杂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喧嚣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让托马斯有些熟悉的忙碌。
市场入口处高大的画刻着本地特产浮雕的木质拱门下，并非往来的商贩与顾客，而是许多干活的力工，以及一些手持卷轴、指手画脚的小吏。
他们正忙着用巨大的刷子和刺鼻的石灰水清洗着往年只靠雨雪清洗的地面、拱门和两侧的墙壁，试图清除那上面经年累月形成的深色污垢和怪味。
市场内部，原本应该摆满摊位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用力冲刷着地面，试图将那些浸入石缝的混合了血水、烂菜叶和污泥的顽固污迹清除掉。
水渍四处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劣质清洁剂的刺鼻气味，几乎盖住了所有原本的市场气息。
托马斯愣住了，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帕维尔，年轻的爵士也显得有些错愕。
“这是什么情况？”托马斯疑惑地开口。
帕维尔耸耸肩，快步走向市场边上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质地尚可但式样陈旧的深色外套，腰间挎着一个皮质的公文袋，正皱着眉头监督着工人们的工作，不时低头在手中的板子上记录着什么。
他的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带着一种长期处理事务形成的精明。
“打扰一下，先生，”帕维尔上前，语气礼貌但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族的底气，“市场今天是不营业吗？”
那位官员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帕维尔和稍后走来的托马斯。
他的目光在帕维尔的军装和托马斯那身明显不同于本地风格的、剪裁更为简洁利落的韦森公国流行外套上停留了一瞬，脸上严肃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
他显然将两人视作了外来的或许有些身份的客人。
“是的，两位尊贵的客人，”官员客气地回答道，“市场需要进行彻底的清洁和整理，未来两天都会暂停营业。”
他顿了顿，或许是觉得需要给一个更正式的解释，便补充道：“这是为了迎接即将到访的韦森公国投资考察团，市政厅下令，全城主要公共场所都必须以最好的面貌示人。”
德尔内茨内心其实对这项突如其来的“面子工程”颇有些不以为然，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和开销，不让客人接进这些地方不就行了。
但这是乔里先生的强烈建议，市长霍莱切克亲自下达的命令，强调什么“第一印象”和“投资环境展示”。
作为市政官，他必须执行。
作为屠宰场老板，他更知道如果能引来韦森人的投资，长远看或许有利可图。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解释时的语气显得平淡而官方，不带多少真情实感。
“投资团？”帕维尔挑了挑眉，看了托马斯一眼。托马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办法买东西了。
托马斯看着眼前这派为了迎接“自己人”而进行的、扰乱了本地人正常生活的忙碌景象，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大老远从韦森公国赶来，管理对这里的粮食援助，结果却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因为这场应急大扫除而无法购买。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返回，取了行李，先去旅馆住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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