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九章 绸缪定计
李勣垂下眼帘,拈起茶杯喝茶。
以他的心性修养焉能中了房俊如此浅显的激将之法?明知火器之威毁天灭地、无坚不摧,他疯了才会接受房俊之挑战。
只要他稳稳坐在这个位置,凭借以往之资历、功勋,便足以保证“军方第一人”之地位,纵然有一二质疑,但仍然获得绝大部分人的崇敬、拥戴。
可一旦在与房俊的挑战之中落败,那便将自己的地位拱手相让……
但如此一来,针对“神机营”之裁撤自然也就难以为继,无论怎么说,一支让他这个“军方第一人”都深感忌惮、不敢正面对阵的军队,是拥有宿卫东宫之资格的。
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笑容温和的房俊,心底不免赞叹一声。
原本是裹挟舆论、强力针对之局面,却被房俊这忽如其来的“挑战”所戳破,不得不虎头蛇尾、无功而返,此子如今的手段不见往昔之锋芒,却有一种大巧不工之厚重。
倘若自己的子嗣当中有一个这样的,又何必被陛下裹挟着必须战队承担风险?
生子当如房遗爱啊……
房俊颔首,道:“陛下明鉴万里,正该如此。只不过合适的竞争的确可以促进平时训练之积极,而平时之训练则为战场上的表现打下坚实基础。之后的‘军制改革’会议上,微臣会提出在全军范围内定期举行‘大比武’,以此来维持日常训练之投入。”
而后,他看向李勣:“英公以为如何?”
李勣点点头:“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正如太尉之前所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帝国都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虽然还不至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松弛、懈怠却势不可免,定期举行‘大比武’以竞争之方式保持军中的竞争意识,实乃良策。”
丝毫不为刚才不回应房俊的比武挑战而感到尴尬……
刘祥道迟疑一下,问道:“敢问陛下,西市门外老妪致死一案,该当如何处置?”
未等李承乾开口,房俊便好奇问道:“不过一桩寻常案件而已,如何判罚尚未做出,御史大夫就已经知道必将有所不公,所以御史台打算介入了吗?”
刘祥道一愣:“并非如此,我只是……”
房俊挑眉:“你只是御史大夫而已,职责在于纠察不法、监督百官,何时居然也可以恣无忌惮的介入司法?你连滥用职权都算不上,简直就是枉法渎职、不知所谓!”
不待羞怒交加的刘祥道说话,他便转头看向李承乾:“陛下,此人身为御史大夫却立身不正、处事不明、糊涂透顶,御史台在于监管之下尚不知造成多少冤假错案!微臣恳请大理寺、刑部入驻御史台,对其上任之后所有弹劾案件予以排查。”
自始至终一生为吭的刘洎差点为房俊喝彩!
褚氏兄弟弹劾他这件事的背后必然有刘祥道的影子,偏此人居然还故意向他卖好,一边暗地里搞动作一边明面上卖人情,简直寡廉鲜耻、卑鄙下作!
刘祥道怒极,愤然道:“房俊!莫要欺人太甚!”
房俊面色淡然:“在其位、谋其政,你不过是御史大夫而已,何时可以参与政务、军事之讨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帝国机构健全、通力协作、顺畅运转,乃是富国强兵之基础,倘若都如你一般恣意践踏程序、破坏规则,国将不国!”
此番言语一出,刘祥道固然羞愤欲绝,李承乾、李勣、许敬宗等人面色也隐隐泛青,很不好看。
简直就是当面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
自武德殿而出,房俊未在宫中逗留,直出承天门返回家中。
洗漱一番换了一套轻薄柔软的家居棉衣,询问管事得知父亲房玄龄去往骊山农庄未归,便去了玻璃花厅让人准备了几样糕点、干果,亲自动手点燃了红泥小炉,煮水烹茶。
未几,兵部尚书刘仁轨登门求见,直接被引入花厅。
刚巧房俊沏好了一壶茶水……
见礼之后入座,双手接过房俊递来的茶杯呷了一口,左右张望见到青翠之芭蕉、秀挺之青竹、盛放之牡丹,窗外关中风雪飘飞、厅内南国花树绽放。
不由赞叹道:“太尉当真会享受!”
房俊笑了笑,示意他随便享用茶点,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刘仁轨拈了一颗杏仁放入口中咀嚼:“太尉是问西市门口之凶案,还是武德殿上之交锋?”
房俊也吃了一块核桃:“都说说。”
刘仁轨趁着咽下杏仁、喝口茶水的功夫斟酌一番,沉声道:“我不能肯定西市门口之凶案是有人故意设计,但背后一定有人顺势而为,其意便是要引发关于‘神机营’之舆论。武德殿上,英国公也正是裹挟这股舆论试图将‘神机营’从东宫护卫序列之中裁撤出去……所以,主使者何人不言自明。”
说到此处,他摇了摇头,尽管左近无人依旧压低声音:“虽然看上去这一招颇为巧妙,但失于宽和小肚鸡肠,与那位宽仁之名并不相符,可见平素多是做作。”
有些事情是可以讲究手段的,阴谋诡计也好、绸缪布置也罢,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倘若君临天下、万民之主,做事情就必须宽和厚重、堂皇大气。
到底有些失望。
见房俊沉吟不语,刘仁轨又笑着道:“不过太尉之反击堪称精妙,一招直来直去釜底抽薪,他们便仓皇无措退避三舍……英公名满天下,如今观来,也不过如此。”
当真应下房俊之挑战,则无论最终输赢都可获取尊重,毕竟火器之强世人皆知。
可武德殿上避之不及、不敢回应,则大失身份。
可以想见,今日武德殿上之事一旦流传出去,对于李勣威望之打击将会极为严重……
房俊摇摇头:“英公国之宿将、天下名帅,焉能意气用事?即便此番或许会有诸多诋毁,却不能撼动其根本。”
“资历”这个东西,有些时候实在是难以理喻,只要李勣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军方第一人”的名头便会扣在他的脑袋上,旁人想要僭越何其难也!
况且房俊其实也并无取而代之的打算……
执壶给刘仁轨续上茶水,问道:“当下之局势,正则认为该当如何应对?”
刘仁轨显然早有腹稿,先谢过房俊斟茶,继而笑着道:“自然是以牙还牙,报复回去,否则对面气势陡增,似此类手段必然层出不穷,咱们固然不惧,却也不能总是被动挨打。”
“计将安出?”
“很简单,他们不是将‘神机营’视为眼中钉吗?那咱们就动一动东宫六率!”
刘仁轨笑容略有得意:“如今的东宫六率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既然如此那就拿东宫六率做筏子狠狠敲打一番,东宫六率自是不能裁撤的,但使其混乱无序却不难,等到东宫六率不堪大用、东宫防务形同虚设,看看还有谁敢提出裁撤‘神机营’?”
只要让东宫六率乱起来,“神机营”之重要性自然凸显出来,到那个时候谁敢再提出裁撤“神机营”,谁就是无视东宫防御、无视太子安危,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只需东宫出现一丝半点动荡不安,不知将有多少人被牵扯在内……
房俊仔细想了想,颔首道:“攻敌之必救,很不错,但是要以何等方式去扰乱东宫六率?”
刘仁轨笑的很开心:“卫尉寺能做的事,兵部一样可以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更彻底。”
房俊笑道:“寇可往,吾亦可往?”
“正是如此!陛下可以一纸谕令强压兵部进行武将官员之调任、裁撤,但陛下不能违反兵部铨选之规则,更不能任用私人、知法犯法。”
相比于卫尉寺,兵部的职权范围更大。
兵部领兵曹、职方、驾部、库部四司,掌管全国武官之铨选、兵籍、军械及军令等事务,为军事行政之总汇。
李承乾强行命令兵部通过他的人员调换,这些人的出身、履历、考核就肯定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想要“找茬”不要太容易。
之前他无法反抗陛下谕令,但现在有了房俊撑腰,自可放手施为。
房俊斟酌一番,颔首予以认可,但还是叮嘱道:“尽量将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能大肆波及,朝堂斗争必不可免,但还是要留有底线。”
刘仁轨忙正色道:“太尉放心,下官明白你的意思。”
有些底线只要突破一次,便会突破无数次,最终形同虚设、几近于无,这是绝对不行的。
房俊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刘仁轨点头应下,又道:“相比于东宫防御,下官倒是更为担心中书令之争……此前褚氏兄弟弹劾刘洎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天飞,导致刘洎声威大跌,宰相之位摇摇欲坠。而许敬宗此番回京声势暴涨,这一涨一跌之间,是否预示着许敬宗极有可能取而代之?”
房俊明白他如此询问之用意,摇摇头,道:“许敬宗此前与我并无沟通。”
刘仁轨色变,怒道:“这厮反叛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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