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岁月无情

来者是一名男子，看起来极为年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面容清俊，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澄澈明亮，却又深邃如古井寒潭，仿佛能倒映出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他穿着一身质料普通的青色长衫，但此刻长衫上沾满了尘土，下摆处还有几处明显的撕裂与焦灼痕迹，显得有些狼狈。

与他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种飘逸出尘、仙风道骨的气质颇为矛盾。

然而，他脸上却带着一丝从容甚至温和的微笑，仿佛不是踏入生死战场，而是赴一场久别重逢的老友之约。

他的目光，越过满殿狼藉，越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终，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之上、脸色变幻不定的老夫人身上。

然后，他微微颔首，声音清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别数十载，一向可好？”

此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江羽此刻刚刚将简奇缘小心安置在相对安全的石柱凹陷处，自己勉强倚着石壁喘息，闻听此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什么？外公……听这口气，他们……他们竟然是旧相识？而且关系绝非寻常？！”

江羽瞪大眼睛，目光在外公徐老爷子和那位杀气腾腾的老夫人之间来回逡巡，试图找出些许端倪。

而高台之上，老夫人的反应，更是证实了江羽的猜测。

只见老夫人那张原本因为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在看见老爷子的瞬间，像是被人用无形的画笔涂抹上了极其复杂的色彩。

震惊、恍惚、追忆、怨毒、痛苦……

种种情绪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中飞速轮转，使得她脸上的肌肉都出现了细微的抽搐。她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良久，她才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而冰冷，仿佛带着积攒了数十年的寒霜：

“原来……刚才在殿外，以纯阳罡气与我交锋的人算你？！”

徐老爷子脸上的微笑淡了一些，点了点头：

“不错，是我。”

“果然如此！”

石柱后的江羽，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许多之前的疑惑瞬间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难怪！

难怪之前自己与林枭在大殿内舍命相搏，打得天翻地覆，却始终不见这位神秘莫测、掌控一切的老夫人现身。

而当老夫人终于出现时，虽然气势滔天，但细看之下，她的发髻确实不如想象中那般一丝不苟，甚至呼吸的韵律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那绝不仅仅是赶来镇场子的匆忙，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战斗后的痕迹！

当时江羽就暗自疑惑，在这组织核心重地，谁能、谁又敢与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夫人动手？原来竟是自己的外公！

而且，听老夫人的话，他们之间的战斗并非近身肉搏，而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于大殿之外的广阔天地间，甚至可能是在更高的精神层面，展开了凶险万分的隔空对决！

这种层面的交锋，无声无息，却可能比殿内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百倍！

这也解释了，为何一向注重仪态、仙风道骨的外公，此刻进来时也显得有些衣衫不整，气息微乱。

原来，老爷子并非姗姗来迟，而是一抵达此地，就立刻被这位老夫人感应到，双方甚至无需照面，便已展开了最激烈、最直接的对抗！

“那么……”

江羽的思绪飞快延伸，目光扫过大殿：

“父亲李敢一直未曾现身，徐龙也不知所踪，还有我们集结的众多高手……恐怕他们也并非迟到或失手，而是同样在外部，与组织那些‘基因战士’军团，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防御力量，陷入了惨烈的鏖战吧？”

正是因为外公、父亲他们在外部吸引了组织大量的高端战力和注意力，进行着不为自己所知的牵制与血战，这核心大殿内的防御才会显得相对“空虚”，也才给了自己闯入并一度接近核心目标的机会。

否则，面对一个完整状态、无外部干扰的组织核心，自己恐怕连青铜大门都未必能闯进来。

想通此节，江羽心中对外公、父亲等人的感激与担忧交织，更对眼前局势的复杂与严峻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刻，大殿中央，徐老爷子与老夫人不再说话，也没有立刻动手。

徐老爷子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不远，老夫人依旧立于高台边缘。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尘埃，进行着无声的、远比刀剑更复杂的交流。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追忆，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流淌。

江羽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位老人之间，绝不仅仅是“旧识”那么简单。

凝固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过往，有恩怨，有情仇，或许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秘辛。

终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被老夫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叹打破。

叹息声很轻，却仿佛带着岁月的重量：

“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差不多五十多年……没见面了。”

她的声音不再尖锐，反而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沧桑。

徐老爷子微微颔首，眼神中也掠过一丝遥远的回忆之色，缓缓接口道：

“没错，光阴荏苒，白云苍狗。我们之间，的确有五十三载未曾晤面了。”

“五十三载……五十三年……”

老夫人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拄着拐杖的身躯，竟开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这个数字触动了她心底某根最脆弱、最不愿触碰的弦。

她的目光再次凝注在徐老爷子那张几乎与数十年前毫无二致的年轻脸庞上，声音里充满了某种近乎荒诞的悲凉与不甘：

“五十三年！沧海可成桑田，红颜终化枯骨……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你竟然一点也没变！居然还是从前我见你时，那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她的话语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控诉：

“看来，有时候这老天爷，这时光长河，都是不公的！

“它们在我身上，刻下了皱纹，染白了青丝，压弯了脊梁，让我从当年的清纯少女变成了如今人人畏惧的‘老夫人’！可它们对你呢？它们仿佛遗忘了你的存在，任由你超脱于岁月之外，青春永驻，容颜不改！

“你……你终究还是战胜了它！战胜了这无情无义、吞噬众生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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