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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全伦敦最大官迷


第932章  全伦敦最大官迷

    政客热爱原则,就像狐狸热爱鸡舍。

    一亚瑟·黑斯廷斯亚瑟离开白金汉宫的时候,天空已经阴沉了下来。

    一声霹雳,伦敦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他的马车从宫门驶出时,卫兵正敲著换岗的步点,车轮碾过积水,卷起一串连绵不断的水花。

    亚瑟随手拂开车窗上的一小片雾气,宫外的林荫道被雨点打湿,梧桐树的枝叶低垂,上面积著的露水正顺著叶脉一路滚到地面。

    雨水顺著车窗一路滑下,在玻璃上拉出细长的水纹。

    那水纹不断变形,扭曲著树影、行人、路灯,亚瑟盯著那些扭曲的影子,心里忍不住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种天气,就应该点上壁炉,捧著一杯热茶坐在窗前的扶手椅里,享受著世界的宁静与安逸。

    但是,亚瑟的愿望在许多时候总是无法实现。

    「瞧瞧!瞧瞧我们这位白金汉宫的救世主!」阿加雷斯把胳膊肘搭在亚瑟的肩膀上:「我亲爱的亚瑟,你今天可真是英勇无畏,你简直就是当代最伟大的,自我牺牲者!」

    亚瑟连眼珠子都懒得动:「有话你就直说,何必绕弯子呢?」

    阿加雷斯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他轻飘飘的扶额叹息道:「你今天那副舍己为人的模样————啧,让我突然开始有点儿理解圣徒了。」

    「是吗?」亚瑟面无表情:「那恭喜你改造成功。」

    与亚瑟相处了这么久,阿加雷斯现如今可不太会被如此低端的嘲讽激怒了。

    他对亚瑟的讥讽熟视无睹,捂著胸口,完全沉浸于自己的表演艺术当中:「你知道吗?今天你的表现,简直让我以为,你就是圣塞巴斯蒂安。」

    「被绑在柱子上射成刺猬的那个?」

    「正是。」阿加雷斯挺胸自豪道:「罗马皇帝戴克里先下令处决圣塞巴斯蒂安的时候,我恰好在场。更巧合的是,你在伦敦塔下让人拿枪打死的时候,我也在场。你说,如果你不是他的转世,你还能是什么?」

    亚瑟懒得抬眼,只是淡淡道:「那照你这么说,你也算是先知摩西的转世了「」

    阿加雷斯一怔:「什么?」

    亚瑟给他细细掰扯著:「摩西年轻的时候杀了埃及工头,为了逃离法老的追捕,不得不流亡米甸。而你呢?在地狱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结果就被巴尔一路踹到人间来了。」

    「喂,我那可不是————你————」阿加雷斯瞪圆了眼珠子:「我那可是政治迫害,摩西那点儿屁事,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吗?」

    「政治迫害?行吧————」亚瑟耸了耸肩,抄起手边的报纸抖开:「反正每个政治失败者都是这么说的。」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整张脸都涨红了,他瞪大了眼睛,抵在亚瑟的脑袋上:「喔?是吗!太好了,你确定要翻旧帐吗?」

    亚瑟端著报纸,聚精会神的关注著股市行情:「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请别喷我脸上,不卫生。」

    阿加雷斯气的连声大笑:「你还有脸说别人是政治失败者?想想你自己那段在汉诺瓦的日子,我现在一闭眼就能看见当年你那副德行!」

    他捏著嗓子模仿亚瑟的语调:「天理不容,国将不国,老子昔日在苏格兰场执掌风雷,如今却被丢到大学里坐冷板凳!」

    亚瑟捧著报纸翻了一页:「我可不记得我这么哭过。」

    「你当然不记得!」阿加雷斯气得直发抖:「你那是干嚎!和哭不一样!一边说自己看淡了荣辱,一边半夜三更抄写自己的简历,把所有头衔从助理警察总监抄到二等圣安娜勋章获得者!抄到最后还自己给自己画一个问号,自言自语说,不确定最后这个是否需要加上。我当时看到,差点连牙都笑掉了!」

    亚瑟听到这里,忍不住放下报纸打断道:「阿加雷斯,差不多就————」

    「差不多?差的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阿加雷斯的嘴巴就像连珠炮:「你那时候渴望回伦敦,可比摩西渴望回以色列严重多了!你在彼得堡的时候,每天早上八点不到,就站在窗边装作随便看看天气,其实就是盯著街对面的邮差,看他什么时候到。」

    「我那是在等外交信袋。」

    「等信袋?喔?是吗?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在等上帝降临带你上天堂呢!当时只要看见邮差从使馆门口路过,你就坐不住了,著急忙慌披上半湿的大衣,舔著个脸凑上去问一句:有我的吗?」」

    亚瑟想要反击,可阿加雷斯压根不给他还嘴的机会:「每天一到办公室,二话不说就往那破沙发上一靠,一边喝著稀得跟洗锅水一样的茶,一边盯著从伦敦送到的《晨报》《卫报》《泰晤士报》,只要上面没提到你的名字,脸立马和绑了秤砣似的,当场就沉下去了!自己趴在桌上生一会儿闷气,然后又开始幻想,大概明天就会有人来把你请回去。然后一边幻想,一边鬼鬼祟祟地往伦敦写信!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懒得戳破你。」

    亚瑟的脸色黑得像是煤堆里捡出来似的。

    他手里那份《晨报》被他死死掐著,纸角都快被拧成一条绳子了。

    阿加雷斯自然注意到了,可他偏偏就像猫看到门缝似的,越是看见有人想关,他越是要把爪子伸进去。

    「哎呀,你这表情!」阿加雷斯一拍大腿,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真怀念当年在彼得堡的日子。当年你一遇上什么烦心事,使馆整栋楼,从三楼到一楼都得跟著你一起不高兴。只可惜————」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猛地一颠。

    亚瑟一只手稳住扶手,另一只手下意识护住了报纸。

    阿加雷斯则猛地被甩出了车厢,末了还不忘大骂伦敦市政委员会贪污:「这帮该上绞刑架的蠢货!这破路上的坑越积越多,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夸张————」

    车厢歪歪斜斜地晃了两下,终于稳住。

    外头传来车夫嘶哑的喊声:「抱歉!爵士,前头那位先生突然冲出来,我不得不紧急刹车!」

    亚瑟皱著眉头,掀开一角窗帘往外看。

    雨幕里,一个撑著黑伞的身影正站在马车前方,他的伞檐几乎被震得歪到一边。

    那人显然是刚躲过车轮,此时惊魂未定,甚至连礼服上的褶皱都还没来得及理平。

    「班杰明?」

    迪斯雷利原本还打算就势往地上一躺,找车夫理赔。

    此时见到车上坐的居然是他的挚友亲朋,倒也不好意思把事情做得太绝。

    他骂骂咧咧的抱怨了几句,便凑上前来问道:「亚瑟,你这车夫差点把我送去见上帝!」

    语罢,他又看了眼礼服上的泥点子,懊恼道:「我这身衣裳可是刚在杰明街订做的,还没穿几天呢!」

    亚瑟看著那把东倒西歪的雨伞,以及迪斯雷利身上不常见的纯黑配色,忍不住打趣道:「班杰明,你这身打扮————是在提前排练自己的葬礼吗?还有你这一丝不苟的发型,你该不会是刚从哪个斯特兰德街的理发匠手里逃出来?」

    迪斯雷利抖了抖伞尖上挂著的雨水,翻了个白眼:「真是托你挂念。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被你这辆破车撞死,撞死我的车怎么也得是四轮八座的。」

    亚瑟嘴角一挑,往旁边腾了点位置:「上来吧,雨这么大,我捎你一程。你还是住在赛克斯夫人————喔,不对,你应该搬出来了吧?」

    迪斯雷利瞪了他一眼,却还是钻进了车厢,随手抖了两下外套:「我搬回贝斯沃特住了。不过,我现在不回去,你送我到伦敦德里侯爵宅邸。」

    「伦敦德里侯爵?」亚瑟皱眉道:「班杰明————你————你应该没和橙党的人搞到一起去吧?」

    「橙党?怎么会?」迪斯雷利直白的否认道:「我可没有谋反的意思。再说了,橙党早都解散了,而且维多利亚女王已经登基,现在有谁还会傻到拥戴坎伯兰公爵继位?」

    「那你去伦敦德里侯爵府上于什么?」亚瑟好心规劝道:「虽然他是个优秀的骑兵将领,还单枪匹马俘虏过法军上校。但是,如果你要和他交好,我建议你不妨考虑一下威灵顿公爵的判断。」

    「公爵阁下说过他什么?」

    「公爵阁下欣赏他的军事才能,但是也认为伦敦德里侯爵是参谋团队中令人遗憾的糊涂虫和麻烦制造者。」

    「这话说得可真刻薄,不过确实是公爵阁下直言不讳的风格。」迪斯雷利捋了捋头上的水珠:「你放心,我去他那里,主要是为了拜访伦敦德里侯爵夫人,而不是侯爵阁下本人。」

    「你————」亚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犹犹豫豫的:「班杰明,你————又干了?」

    迪斯雷利怒气冲冲地瞪著亚瑟:「亚瑟!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能不能别像埃尔德那样,脑袋里成天塞满可耻、下作、见不得光的黄色废料?我拜托你!我难道就不能有些正常的异性朋友吗?就像是你和伊凡小姐、黑斯廷斯小姐那样。」

    亚瑟先是思考了一下他和菲欧娜及弗洛拉的关系到底算不算正常的异性交往,旋即又问道:「班杰明,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根据以往经验,做个合理推断罢了。你知道我是侦探出身,这也算是职业病了。」

    迪斯雷利揪了揪把胸前的领巾,白了亚瑟一眼:「我去拜访伦敦德里侯爵夫人,是为了表达感谢!自从赛克斯夫人淡出伦敦社交圈以后,侯爵夫人就成了我的主要赞助人。而且侯爵夫人还是卡尔顿俱乐部中举足轻重的几位社交女主人之一,要不是受她提携,我在党内的地位可没有这么稳固。尤其是在奥康内尔的问题上,要不是她替我游说,党内可没那么多人愿意为我出头。」

    说到这里,迪斯雷利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堆著笑脸和亚瑟道谢:「对了,之前还忘了给你道谢。奥康内尔那件事,多亏你了。」

    亚瑟当然知道迪斯雷利说的是什么。

    总得来说,就是迪斯雷利在七月大选的时候,发表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表述,事后又被一些新闻媒体加以利用,让爱尔兰激进派领袖丹尼尔·奥康内尔误以为迪斯雷利诽谤了他。

    众所周知,绰号「解放者」的奥康内尔是个暴脾气,这位在《天主教解放法案》和《议会改革法案》都发挥了关键性作用的62岁老头,在年轻时,还因为爱尔兰问题,差点与当时担任爱尔兰首席秘书的皮尔进行了决斗。

    他在误以为迪斯雷利诽谤了他以后,立刻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抨击迪斯雷利,称迪斯雷利就是「一条爬虫」。

    并且,他还指责迪斯雷利:「作为曾经标榜持有自由进步政见的参选者,在遭到民众唾弃后,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保守党人。迪斯雷利集背信弃义、自私自利、道德败坏、毫无原则等品质于一身,堪称变节的典范。他的姓氏暴露了犹太血统,虽然我并非以此责难,因为犹太人中也不乏德高望重之士。但正如其他族群,这个民族也有道德最为低下、令人作呕的渣滓。而在我看来,班杰明·迪斯雷利先生,正是其中代表。」

    迪斯雷利虽然知道奥康内尔是被媒体带了节奏,但是奥康内尔骂的这么难听,他难免愤怒。  

    最重要的是,由于当时正值选战关键期,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选民面前向他人低头。

    于是,迪斯雷利隔天就在《泰晤士报》发表文章,向奥康内尔下了战书,声称自己将以永不熄灭的仇恨追逐奥康奈尔,并指控奥康奈尔的支持者从一群狂热奴隶般的饥饿民众身上榨取了王侯般的收入。而在文章的最后,他还要求与奥康内尔进行决斗,以洗刷自己蒙受的耻辱。

    当然,鉴于奥康内尔本人已经62岁高龄,为了不让别人指责他欺负老头,迪斯雷利还很有风度的要求把决斗对象换成了奥康内尔的儿子。

    但不幸的是,虽然迪斯雷利一腔热血,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挽回自己的名誉。

    奈何苏格兰场的警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这帮不解风情的警察在看到了报纸上的战书后,于决斗开始前十五分钟,依据治安管理条例,对正在前往决斗现场的迪斯雷利先生实施了抓捕,并对其进行了短暂拘留。

    而迪斯雷利先生虽然没能如愿复仇,但他经此一役名声大噪,并以他的英雄气魄大比分战胜了其他候选人,保住了他在陶尔哈姆莱茨的选区。

    该怎么说呢?

    这倒也不失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亚瑟,我可不是随便嘴上说说的。」迪斯雷利摸出火柴,主动打著了给亚瑟递过去:「我是真心要谢谢你。」

    亚瑟叼著烟斗,抬手护住燃烧的火柴头:「谢我什么?谢我没有真的让你跟奥康内尔的儿子互射一轮手枪?班杰明,你下次有需要可以把话说的直白一点儿。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我需要一点战略性的不便」是什么意思。」

    「当然当然。」迪斯雷利点头哈腰,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恶狠狠地控诉起来:「不过,如果还有下次的话,麻烦你提醒你的下属早点来抓我。那次他们抓得太晚了!我说真的,如果再晚上几分钟,那我需要的就不是警察,而是医生了!亚瑟,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随便吃颗子弹也能活。」

    「抓太早可不行,班杰明。你要是刚出家门就被扭住,那还有什么新闻效果?记者全都等在决斗现场,只有等你走到他们眼前,向奥康内尔撂下几句狼话,然后再被警察架走才显得惊心动魄。舆论看了才会说你勇气可嘉,而不是胆小鬼临阵脱逃。」

    「好吧————这么说也没毛病。总不能让选民觉得我是在门口绊了一跤,被警察顺手抬走的。」

    迪斯雷利把火柴盒揣回兜里:「所以,你是要去干什么?穿的这么好,人模狗样的,该不会是和哪位夫人小姐有约吧?

    心亚瑟吞云吐雾道:「我可没你那么有女人缘。我还能去什么地方?苏格兰场呗。至于这身衣裳?哪个刚刚去白金汉宫见过女王陛下的人,不都穿这样吗?」

    「又是白金汉宫?」迪斯雷利抬著眉毛,笑嘻嘻的:「女王陛下是不是离开你就不能活了?亚瑟,你这阵子往宫里跑得也太勤快了。」

    亚瑟靠在椅背上,仰头眯著眼:「你这话也可以套在墨尔本子爵身上,他待在白金汉宫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你要是有意见,先写信给首相。」

    「唉呀,瞧你说的。」迪斯雷利一听这话,顿时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道:「等等————亚瑟,你该不会是专程跑到女王面前,说他的坏话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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