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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黑斯廷斯才是欧洲自由主义的旗帜


第942章  黑斯廷斯才是欧洲自由主义的旗帜

    历史向我们展示了那些敢于在君主面前说出全部真相的高尚自由之人,唯有真正拥有勇气的人才有权这样做。他们的坦白往往结出硕果,有时也会让他们身败名裂,但绝不会毁掉他们的名誉。

    一雅各布·格林《我的解雇》

    泰晤士河的水面在冬日午后泛著铁色的光,风卷著雾气贴著河面滑过,把船桅吹得发出阵阵低响。

    但今天的伦敦码头,虽然依然充斥著商贩叫卖、马车辚辚、工人吆喝的杂乱景象,但是相较以往,今天的码头还挤满了许多看起来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中产阶级。

    那些平日里只会出现在杰明街、摄政街、绿地公园或者图书馆阅览室里的绅士淑女们,他们大多数并不熟悉码头的潮气味,也不习惯从踩著潮湿石板路从他们身前推著货箱奔跑的码头搬运工。

    从上午开始,便不断有人手里夹著最新一期的《泰晤士报》、《每日晨报》、《威斯敏斯特评论》和《经济学人》的特刊,在河岸一带聚集。

    他们踩在被潮水浸得发黑的石板上,鞋跟落下去,总有一点嫌弃的迟疑。

    几位夫人小心翼翼地拎著裙摆,生怕一不小心在她们的新裙子上沾染污渍。

    几位年纪较大的绅士干脆把拐杖横在身前,像是在隔开自己与那些推著货车跑来跑去的码头工人。

    与其说他们是来码头办事的,不如推测他们是被哪阵妖风吹来的。

    他们互相点头致意,见面时寒暄的话题既不是棉花价格,也不是哪家贸易公司新开了航线,而是约翰·密尔先生前段时间在《威斯敏斯特评论》上刊发的社论写得颇有见解,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提出的《警察法案意见稿》涉嫌侵犯人权。

    19世纪讽刺漫画《不列颠尼亚也有她自己的沙皇了》

    体态微胖的先生把《泰晤士报》折成了三折,露出封面上黑压压的一行英文标题。

    他一边晃著报纸,一边向身边的太太解释:「喏,你看,就是这篇,把德意志那些专制小邦骂得体无完肤————怎么说来著?啊,对了,对宪法的背叛,首先毁掉的是大学的讲台,接著就是摧毁每一个人的公民权。」

    太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顺手把披肩又裹紧了一点,显然对丈夫口中的「讲台」和「公民权」并无太大兴趣,她更在意的是身边那几位女士头上戴的新款帽纱。

    离他们不远处,几位年纪尚轻的绅士聚在一起,压低声音,却丝毫掩不住内心的兴奋:「听说了吗?今天要到的是那几位教授。」

    「哪几位?」

    「就是报纸上写的那几位,从校园里被赶出来的————」

    「喔,喔,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他刻意把几位教授的名字咽了回去,像是在享受那种只在同类之间流通的神秘感。

    旁边戴单片眼镜的年轻人则一脸遗憾:「可惜《泰晤士报》那幅漫画印得太糟了,根本看不出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倒很想知道,这几位真正的殉道者」站在面前,到底有没有报纸上写得那样庄严」。」

    真正的码头工人则有点摸不著头脑。

    一个肩上刚卸完货的壮实汉子擦了把汗,朝拥挤的人群努了努嘴:「瞧见没?今天这帮人,可不像是来干活的。」

    同伴叼著烟,懒洋洋地回了句:「八成是哪位大人物要来吧?反正咱们也搭不上边。」

    他们说完就走开了,二人的身影很快被下一车货物淹没在日常生活的车流里。

    至于那帮穿著暖和呢绒大衣、手里捏著特刊的绅士淑女们,就像是落在河岸上的一群候鸟,既不属于这片泥泞,又极有理由占据最好的视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有人把表掏出来看了看,有人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又立刻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滩不体面的水迹上,于是赶紧挪开。

    就在这时,河岸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马靴踩在石板上的回声。

    最先注意到异样的是一位被人流挤到后排的青年绅士。

    他皱起眉,侧过头张望,随后别人也顺著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几队身著制服的警察正从街口缓缓走来,警队行进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干脆的节奏声。

    「苏格兰场的人?」

    有人低声嘀咕,语气里混著意外与几分不快。

    为首的警督骑著一匹温顺的栗色纯血马,肩章上的银扣在冬日的微光下质感冰凉。

    他抬手示意,后方的警员立刻在河岸沿线散开,插入人群与货栈之间,显然是要在码头与街道之间隔出几条安全通道。

    作为已经成立一间已经八年的政府机构,伦敦市民已经越来越习惯苏格兰场在人群聚集时出面维持秩序了。

    只可惜,今天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眼下正在推进新《警察法案》的档口上,哪怕今天聚集此处的只是普通的伦敦市民,警官们也不会有多受到欢迎。更何况,今天聚集于此的,还是这帮自由主义倾向明显的中产阶级了。

    「瞧瞧。」戴单片镜的年轻人冷笑道:「这就是我们尊敬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给我们准备的新景象。现如今,连在码头看看热闹都需要被警察隔离了。」

    他的朋友附和著压低声音:「还不是因为那份《警察法案意见稿》?你看报纸没有?如果真让他们把那些条例全写进法律,没准以后在家里喝茶也得向警察报备了。」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传来几声刻意放大的「嘘!」,就像是他们故意要让警察听见他们的议论似的。

    那些嘘声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宣泄,但很快就像被点燃的火星一样扩散开来,由「礼貌」的提醒转化为了给警队的喝倒彩。

    骑在马上的警督显然听见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恼火,只是板著脸望向人群,像是在提醒众人保持秩序。

    毕竟老警官都了解,这些嘘声并不代表市民们愤怒到要对抗,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在趁机表达不满的轻浮情绪,一种在安全距离内享受抗议权利的、

    典型的中产阶级式反抗。

    但几个刚入职的新警官则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毕竟自从入职开始,他们在伦敦街头就一直不是很受欢迎。

    现如今,全国甚至还在争论他们到底是「文明社会的守夜人」还是「潜在的暴政工具」。

    一位夫人看到他们可怜兮兮的模样,显然有些瞧不过眼:「嘘声太失礼了吧?警察也是来尽职的。」

    她旁边那位胖先生立即反驳道:「夫人,您难道没看到那份意见稿吗?照这个势头,恐怕过不了多久,连我们在码头站多久都要由他们决定了。」

    他这句话立刻引得一片哄笑。

    就在众人的嘲笑声尚未散去之际,街道另一端忽然传来辘辘的车轮声。

    有眼尖的绅士率先惊呼:「又来了吗?!」

    人群随即躁动起来,有人踮起脚尖,有人搭著同伴的肩膀,也有人急忙把刚平息的怨气重新挂回脸上。

    马车转过街角的那一瞬间,人群已经看见了它侧门上的标志。

    漆黑的车门上嵌著一枚抛光的金属铭牌,上面刻著「METROPOLITANPOLICE

    OFFICE」的字样。

    这再明显不过了。

    下一秒,人群里爆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嘘声。

    「嘘!!!!!」

    这嘘声不再是玩笑,而是带著一种终于让我抓到把柄的情绪。

    好几位青年甚至故意把报纸举高,如果车里的人正在往外看,多半正好能看到《泰晤士报》上那几行强调警察权力膨胀危险性的段落。

    不过嘘声和人群的骚动并没能影响马车的正常行驶,它在路边稳稳停住。

    为首的警督见状,立刻翻身下马。

    下马后,他先是抬手正了正警盔,旋即又下意识的用手套擦了擦胸前的编号牌,然后才快步走到车门前立正站好,抬手敬礼。

    随著他的动作,人群的嘘声忽然像被扼住一般,急促地收缩了下去。

    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那扇车门上,他们都在好奇今天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马夫伸手拉开了门,先出现的是一只擦得锃亮的马靴,然后是熨得笔挺的长裤,一袭质地上乘的深色呢绒大衣————

    马靴落地的声音在石板上轻轻一响,本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但这一下却仿佛敲在了所有在场市民的脑门上,现场陡然响起了爆炸式的嘘声。

    「是他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先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紧接著,好几张脸同时靠向彼此,眼神里写满了兴奋、狐疑,还有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亚瑟·黑斯廷斯本人?」

    「和讽刺漫画上画的,有七分神似。」

    「看样子————还真是他。」

    几位夫人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回头张望。

    她们倒不是很关心亚瑟的政策,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位被舰队街形容得既危险、又有点过分英俊的年轻官员究竟长得什么样。

    「天啊!他看上去年轻得不可思议。」

    「就是啊,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竟然能让整个议会吵成那样?」

    旁边胖先生哼了一声:「夫人们,请注意,暴君往往都是在年轻时开始他们的事业的。」

    后排那几个正在忙活的码头工人倒是没跟上中产阶级的幽默节奏,但他们看著这幅景象也忍不住跟著嘟囔。

    「原来这就是让那些大人物吵来吵去的主儿?」

    「看著不像是能同时扛三包麻袋的样子。」

    就在各种嘲讽、窃语、谨慎的打量与毫不掩饰的敌意在码头上交织成一片喧哗时,忽然,河面上传来了一声低沉的汽笛声。

    那声音在冬日的雾气中显得格外突兀,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

    「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他的声音甚至因激动而有些破音:「是他们!哥廷根七君子!」

    《哥廷根七君子肖像》德意志画家卡尔·罗德绘制于1837年(上排:威廉·格林、雅各布·格林,中排:威廉·阿尔布雷希特、弗里德里希·达尔曼、格奥尔格·格维努斯,下排:威廉·韦伯、海因里希·埃瓦尔德)

    原本还在围著亚瑟评头论足的人群陡然向河岸方向移动,绅士们相互推挤著想抢到前排,几位淑女甚至不顾鞋跟陷进石缝里,提著裙摆小跑了几步。

    就连方才还在对亚瑟冷嘲热讽的几个青年,此刻都忘了继续讽刺他,而是争先恐后的站上箱子,纷纷探头望向河面。

    泰晤士河上,一艘挂著不甚显眼邮政旗的小型邮船正破雾而来。

    灰白色的水雾在船头被撕开一道口子,船桅上的绳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是从不莱梅方向来的邮船!」

    「不会错,就是那班!」

    「他们真的要到了!」

    几位刚入职的新警员被人潮推得不得不后退几步,他们显然还不了解这帮伦敦中产阶级市民对于「自由主义殉道者」的狂热程度。

    所有热心于时政新闻的英国读者都知道,就在去年11月1号,汉诺瓦国王、英国的坎伯兰公爵恩斯特一世悍然宣布废止《1833年汉诺瓦王国宪法》。

    而他的这一行为,瞬间激怒了当年与亚瑟一同参与起草宪法的哥廷根大学教授弗里德里希·达尔曼。

    达尔曼竭尽全力尝试说服全校反对新国王,并且还亲自起草了抗议书。然而,仅有六位教授愿意与他联署抗议书。达尔曼的抗议书于11月18日发表,并立刻产生了爆炸性的影响,哥廷根大学的学生们制作了数千份副本,并将其传播到了整个德意志乃至于整个欧洲。

    而在这份抗议书引发巨大舆论后,恩斯特一世也不得不亲自接管此案。12月4

    号,这七位教授在大学法庭上受到审问。十天后,七人被解除了大学教职,其中达尔曼、雅各布·格林和格维努斯三人,被恩斯特一世宣布为不受汉诺瓦欢迎的人,并勒令他们三天内必须离境。

    几天之后,负责主持校务工作的哥廷根大学副校长和四位院长在未经哥廷根大学学术委员会授权的情况下,在罗滕基兴狩猎小屋向国王恩斯特一世递交了一份报告,宣布哥廷根大学与七位教授断绝一切联系,并遣责了他们的观点。

    这件事让整个德意志学术界大为震动,因为在德意志,大学教授向来被视为国家精神的象征,恩斯特一世解除教职加驱逐出境的丝滑连招不仅没有平息事态,反而激怒了所有德意志大学。尤其是普鲁士和萨克森的大学,纷纷发表声明,公开支持达尔曼等人的抗争,并直呼这七位教授是德意志学术界的良知。

    在邻邦法国,巴黎记者将这次事件称为日耳曼版的七月革命余波,共和派和波拿巴派报纸甚至嘲讽汉诺瓦国王像个落伍的德国小诸侯。

    法国学者对七位教授尤其同情,这也使得哥廷根七君子在巴黎知识界名声大涨,他们那些原本在巴黎无人问津的著作也光速脱销。

    同样关注著德意志局势的丹麦媒体和瑞典媒体,也完整转载了哥廷根七君子事件的经过,甚至将其作为德意志各邦仍未完成宪政现代化的例证。

    而在英国,由于汉诺瓦在过去百年中,一直都是英国的共主友邦,所以这件事的关注度自然也是格外的高。

    不论是《泰晤士报》、《晨邮报》、《纪事晨报》还是《曼彻斯特卫报》,几乎凡是在英国有点影响力的报纸,都针对此事发表了批评性评论,指责汉诺瓦政府此举是对学术自由的暴力干涉。

    辉格党更是趁机推波助澜,把它当作典型例证,用来证明继承王位的是维多利亚对于英国来说有多么幸运,并且反反复复的暗示当初保守党一度与坎伯兰公爵走的很近。

    而在英国大学界,则普遍掀起了针对此事的捐款声援活动,甚至就连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学生们都积极参与其中。

    只不过,要论对这件事最积极的是哪所大学?

    毋庸置疑的,当然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的母校,激进自由派的大本营与培养基地,伦敦大学了。

    哥廷根七君子事件刚刚传到伦敦,伦敦大学的校园内便开始躁动。

    他们不仅发表了一篇长达四千多字的公开声援信,甚至还发起了一场要求英国政府谴责汉诺瓦王国干涉学术自由的请愿活动。

    在伦敦大学学生们的强烈呼声下,在英国民众的群情激发之中,前哥廷根大学学术总监、伦敦大学校友会主席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决定冒著巨大压力,做出一个非常有「魄力」的决定。

    哪怕可能会得罪坎伯兰公爵这样的王室成员,但他依然,义无反顾的,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渠道,邀请哥廷根七君子访英。

    只不过,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居然在亚瑟爵士亲赴码头迎接七位教授时对他报以嘘声,不得不说,这让爵士十分痛心。

    但是,他肯定不会怪罪市民们的行为,毕竟他们此刻全都蒙在鼓里。

    正因如此,亚瑟才有必要亲临此地,将真相向所有人澄清,告诉所有人,不论是在加拿大问题上还是在哥廷根问题上,他都自始至终的站在自由主义阵营。

    邮船靠岸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蒸汽阀门吐出的白雾沿著船舷缓慢散开,当第一根跳板被码头工人架上甲板时,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像潮水一样退去声音,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呼吸声。

    最先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是一位穿著深色长外套,身形略显单薄的老人。

    弗里德里希·达尔曼。

    他比报纸上画的更瘦,也更有棱角,岁月在他额头刻下的沟壑比任何漫画的讽刺都要深。

    达尔曼显然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

    他原以为迎接他的只是伦敦大学派来的几个师生,或许还有几名记者。

    可当他真正踏上英国的土地时,他看到了一整片人海,挤满了泰晤士河的堤岸。

    有人举著报纸,有人举著写著德语短句的手牌,还有一便士记者从怀里掏出了笔记本,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

    紧随其后的雅各布·格林眯起眼睛,像是不太习惯英国的寒风,但是当他察觉到岸边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盯著他们时,他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拘谨而严肃。

    威廉·格林在踏上跳板前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德语:「这规模————恐怕连巴黎都未必有。」

    韦伯则茫然的拄著手杖,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韦伯本来准备了一段简短的致意话语,但是现在看来,那点致辞恐怕不太够用。

    正当几位教授努力维持著不至于失态的镇定时,忽然,有人从队伍中抬起手指向岸边较后的位置:「那边,你们看。」

    七位教授顺著方向望去,穿越密集的人群、举过头顶的报纸和帽檐,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群中的熟面孔。

    哥廷根大学的老领导——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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